原本該放置照片的地方，供著梅花九娘的骨灰盒，黑檀木質(zhì)地，骨灰盒上方，擺著一柄用擦銀布擦過的梅花銀簪，锃亮如新。
大概是大師兄布置的時候擦的，木代其實有些遺憾，她覺得實在不該擦的，一層歲月一層舊，擦得光亮如新，總像是少了什么。
羅韌他們依次過來，在靈位前的錦蒲上跪下行禮，木代在邊上一一還禮，神棍行完禮之后，從兜里掏出個布包，雙手捧著送到木代跟前。
——閱此信者，馳送云嶺之下，觀四牌樓。
這一步，總算是完成了。
末了，木代對著靈位三叩首，說：“師父，我還有事要辦，就不陪你到天亮了?！?
跪的太久，起身時一個趔趄，羅韌伸手扶她，她撐著羅韌的胳膊站定，低頭去揉膝蓋，說：“腿都麻了。”
說完了，抬頭看眾人，都是準備停當?shù)哪?，是該出發(fā)了。
木代走到床邊，打開右壁的精雕細鏤的暗門，踮起腳尖在靠上的暗格里摸索了一回，捧出一只銀眼蝙蝠來。
神棍激動壞了，接過來，大氣都不帶喘。
暗紅色，像是上了漆，質(zhì)地和尹二馬家的七把鑰匙相同，某些部位被磨蹭的發(fā)亮，眼眶里嵌著兩顆銀珠子，伸手去撥，似乎還能稍稍轉(zhuǎn)動，而銀珠隨著光影的明暗呈現(xiàn)不同的色澤，居然像極了變換的眼神。
魯班到底是怎么造出這些玩意來的？
腦海里像是出現(xiàn)畫面，滿地刨鑿木屑，新木打造的蝙蝠初步成形，而魯班的手邊，還躺著剛剛矬好的那七把鑰匙……
神棍掏出卷尺，想量取尺寸，做第一手的記錄資料。
木代說：“回來再讓你拍照丈量吧，有的是時間?！?
也是，神棍悻悻又把卷尺放回去，看著好生眼饞。
木代交代他們：“外頭已經(jīng)起霧了，咱們不要打手電，銀眼蝙蝠的亮度有限，手電的光太強，容易遮掉引路的亮?！?
是嗎，幾個人趕緊把手上握著的手電又塞回包里。
出發(fā)，穿過滿頂床邊狹窄的小道，打開后門，進入到無邊無際的夜色和濃霧之中。
***
銀眼蝙蝠的原理，很大部分在于幫人避過感官的蒙蔽——正常走路時，人難免有偏好、習慣、帶著經(jīng)驗推測，又受眼睛看到的情勢影響，覺得這里不能走，那里是死路，要繞、要避、要拐。
但在黑暗里，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追尋那一點引路的光，細想想其實是駭人的：它有可能引你貼近懸崖、度過深澗，在無路的沼澤中找到一條曲折而又堅實的小路。
而這些路徑，在陽光大盛時，你只會拼死退縮：“不能！不能走，這是找死呢。”
為了避免可能發(fā)生的意外，羅韌從背包里取出長繩，仿照登山結(jié)隊的辦法，每個人都纏腰一側(cè)，完完全全的“一條繩上的螞蚱”，木代領(lǐng)頭，羅韌押后，這樣，即便有一個人失足，五人對一人，拉回的力量還是足夠。
不能跟梅花九娘和木代她們那次比，她們倆都是輕功好手，騰挪轉(zhuǎn)躍，只當家常便飯的。
曹解放原本跟著小跑，后快就蒙圈轉(zhuǎn)了向，經(jīng)常迷失在不知道誰的腳底下，數(shù)次險象環(huán)生，后來曹嚴華把它拎起來，放在自己的背包上，曹解放樂得搭順風車，背包上踹了個凹窩，穩(wěn)坐如山，乍看跟母雞抱窩似的。
悶頭行走，誰也沒有心思說話，一時間，耳畔只余腳踩葉枝和干枝折斷的聲音。
萬籟俱寂反而不好，容易讓人心生忐忑。
更何況，隊伍里還有個個人叫神棍。
他的情感和喜好，永遠逆流而動。
先是哼小曲。
“依兒呀，依兒呦，天上的星星參北斗……”
完全走調(diào)，而且唱什么不好，唱北斗星。
后面的一萬三推他：“別唱歌。”
他不唱了。
頓了頓：“這樣的夜晚，其實很容易發(fā)生事情的。上一次，說出來你們都不相信，嗖的一下飛出來一條異形，我手拿菜刀，剁剁剁剁剁……”
隊尾的羅韌咳嗽了一聲：“安靜！”
神棍不“剁”了，但他安靜不了兩秒。
“我們這種排成一長串的走路啊……”他神神秘秘，“你們知道香港地鐵廣告有個小孩搭火車嗎？小蘿卜走在最后，你說他會不會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后面還拖了一個人呢？我分析啊，這種事情，從科學的角度來說呢，其實是……”
炎紅砂失聲尖叫。
曹嚴華走在她前頭，身后忽然有人大叫，嚇的他一個激靈，沒留神又撞上個人，嚇的魂飛魄散，他這一止步，后頭收不住腳的撞成一團，曹解放驚得亂飛，翅膀在頭頂忽扇，一萬三被扇迷了眼，氣的抬頭大吼，前方的銀眼蝙蝠像是有靈性，不再前行，而是在半空盤旋著等。
羅韌又好氣又好笑，費了好大力氣，才讓大家都安靜下來。
而安靜下來之后，發(fā)覺也沒什么了不得的，自己嚇自己罷了。
羅韌給神棍立規(guī)矩：“不準說話，不準講鬼故事，否則兩條路，第一綁樹上，明晚回來我們再放你；第二像當初對付曹解放那樣，用膠帶把你嘴給封上。”
神棍嘟嘟嚷嚷，大概是臣服了。
曹嚴華擦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問木代：“小師父，怎么走的好好的，你突然停了啊，也沒出個聲?！?
木代尷尬的笑，說：“沒什么，一時走的忘記了。”
她心有余悸，向著右手側(cè)看了一眼。
那里，濃霧中現(xiàn)出隱約的樹影來，枝椏細長，像無數(shù)個身材失去比例的人。
是自己看錯，多心了。
她晃晃腦袋，想把那些疑心的念頭晃出去，但耳側(cè)窸窸窣窣的，像是又出現(xiàn)了那一晚噩夢時的聲音。
——藏起來藏起來。
——不要讓她發(fā)現(xiàn)……
——放心，她找不到的，他們都找不到的。七根兇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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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20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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