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似乎很高興有人應(yīng)和,說得更細了:“我們家郎君從小就要勤練身體,這點山路算得了什么。書房不許設(shè)小廚房,只能按點燒水,怕出問題。每回就由小丫頭提著食盒上去,冬天里飯菜不是容易涼嗎?就用隔著瓷碗拿熱水燙,燙溫了侯爺才吃?!?
行昭不由失語,兩世為人,她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正室和這樣的外室。一個生怕別人不曉得自家老爺?shù)牧?xí)慣,一個生怕別人看不出藏在心里的居心。
行昭拉了拉張媽媽的衣角,仰著臉沖她眨眼睛。張媽媽哪里又沒聽出不對,心中正焦急,看著遠遠的有個小丫鬟急急匆匆地來報。不由大舒一口氣,笑著上了前屈膝行禮:“張院判來了,是讓他同您請了安再去瞧病,還是讓人直接領(lǐng)去東廂房?”
“直接帶過去,有什么好請安的?!睉?yīng)邑聽得正高興,被人打斷,沒好氣兒說:“東廂房住著誰呢?這樣大的顏面,請的來張院判瞧病。”
行昭心頭一動,轉(zhuǎn)眼望著大夫人。這是個極好的機會,只聽大夫人會怎么說。
“是萬姨娘的屋子。曉姐兒,哦,我們家七姑娘,您也見過,病了有些天了。昨兒個夜里加重了,就請了張院判過來瞧瞧?!贝蠓蛉艘桓狈埏椞降哪樱坪鹾軟]有顏面說起侯爺重視妾室的舉動來,不自在地拿話岔開:“說起來,侯爺最喜歡北碧波的景兒,還寫過一副對聯(lián)‘綠水柔波碧無痕青光云天亨永享’,還親自寫下來裱了...”
“裱起來,還充作了東廂房的楹聯(lián),萬姨娘歡喜了好些天!”行昭掩嘴直笑,杏眼瞪圓了,顯得天真爛漫,又揚了頭,很是得意的小模樣:“爹爹不僅是能臣,還是慈父。平日里除了在正院逗行昭,便是去東廂房看七妹妹,而且常常是一連幾日都住在東廂房里了。上回爹爹得了一套十二個紅瑪瑙擺件,給行昭了兩個,其他的都送到了東廂房里了。行昭還在想,七妹妹喜歡的是金器,什么時候轉(zhuǎn)了性喜好瑪瑙了呢??善呙妹檬敲妹?,行昭得讓著她。長公主,您說,行昭是不是可乖了?”
應(yīng)邑越聽心火越冒,到最后,氣得一甩袖,又看見行昭仰著臉得意的模樣,心里又氣又笑!方氏蠢,生個女兒比她還蠢!庶妹不喜歡瑪瑙,可架不住那妾室喜歡啊,嫡出正房不留,流水樣地往妾室房里送!請?zhí)t(yī)院院判去給一個庶出娘子瞧病,還親自給妾室寫楹聯(lián),還流連在妾室房里!賀琰不是喜歡極了那萬姨娘是什么!?虧得他還口口聲聲說,一輩子都沒忘過她,心里只有她!
大夫人見應(yīng)邑神色陡然不好,卻不知為何,云袖掃過的風(fēng),將行昭的鬢發(fā)都吹揚起來。行昭的話雖是冗長些,卻是一片慕孺之情啊,莫非是太嘮叨惹了這位喜怒無常長公主的厭?
“小娘子總覺得父親比天高。”大夫人有些不知所措地賠笑,將行昭往身后拉:“長公主不要怪罪?!?
行昭怯怯地藏在后頭,強抑住嘴角揚起的欲望,有期待的女人最容易受挫,他愛我嗎?真的愛我嗎?只愛我一個人嗎?反復(fù)反復(fù)地想,反復(fù)地問,可惜的是男人卻總禁不起質(zhì)詢與誘惑。以應(yīng)邑這樣執(zhí)拗與偏激的個性,容不得賀琰對另外的女人用心。
哪里來這么多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啊。
應(yīng)邑冷哼一聲:“不過一個妾室,至于這么抬舉嗎?叫旁人知道了,只會說臨安候沒規(guī)矩!”好容易平復(fù)下心緒,卻終難咽下這口氣,轉(zhuǎn)了身:“本公主來得不巧了,遇上臨安侯府又有客!就不去同太夫人辭行了,勞煩臨安候夫人傳個聲?!?
大夫人愣了愣,原是看不慣賀琰寵愛妾室,不由惺惺相惜起來:“....衛(wèi)國公世子原先怕也是在妾室身上用心的吧。長公主正值華年,定能再覓如意郎君。”又揚聲喚來丫鬟,“備車!”又轉(zhuǎn)了頭,執(zhí)起了應(yīng)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哪日我去公主府拜訪您!”
行昭頓時一個扶不住,欲哭無淚。
應(yīng)邑一怔,隨即點點頭。一行人將她送至二門,便又回了榮壽堂里,二夫人藏不住話,一五一十地都說了。
太夫人沉吟半晌,手里頭轉(zhuǎn)著佛珠,邊安撫:“那位主兒本就是個喜怒無常的,定京城里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禮數(shù)是周到的,就行了?!庇中χ?,眼風(fēng)掃過了行昭,囑咐一回,“明兒個除夕可是大日子,都穿亮色點兒啊。”
太夫人目光深沉睿智,這點小把戲依仗的就是行昭年紀(jì)小,別人聽了不會往歪處想。行昭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坦然坐著聽。
大夫人放下心來,和二夫人應(yīng)和著。兩個媳婦,兩個孫女兒陪著太夫人用過午膳,晌間兒又打葉子牌,笑晏晏間,倒真有點過年的喜氣。一天的功夫很快過了,還沒晃過神兒來,除夕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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