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今天沒帶月巧和月芳出去,倒帶了滿兒出門...”
蓮玉不一會兒就回來了,邊拿一條喜上眉梢蠶綢補子幫行昭系上,邊面露猶疑,繼續(xù)說道:“就是昨兒個多嘴多舌那個丫頭,或許大夫人是瞧在她今兒個傷也不養(yǎng)了就急吼吼地來服侍,有心抬舉她吧...”
行昭點點頭,按照大夫人個性做得出來,又示意她繼續(xù)往下說。
“不過黃媽媽說大夫人一回來便將自個兒鎖在了屋子里,誰去敲門也不應(yīng),黃媽媽估摸著是同閔夫人說著話兒又想起舅爺,傷心了。后來我又去問滿兒,滿兒支支吾吾地,只說閔夫人與大夫人是屏退了下人說話的,她也不知道她們兩個說了些什么?!鄙徲耢`活地系了個千福結(jié),話也交代完了。
“侯爺那邊呢?西北的戰(zhàn)報怎么樣了?”行昭聽完,點點頭,又問這頭。
蓮玉眼眸一黯,沒答話。
還是沒找到,舅舅還沒出現(xiàn),母親已經(jīng)快成為驚弓之鳥了...
行昭眉間蹙得緊緊的,終究沉了步子,往榮壽堂正堂走,向太夫人告了惱,“...心里頭實在擔(dān)心母親得很,母親一向是不經(jīng)事的,您也知道。舅舅還在西北,姨母偏偏又被禁足了,聽下頭人說母親從閔家回來,情緒就極不好...”
太夫人沉吟過后,點點頭,倒反過來安撫行昭:“我已經(jīng)遞了折子上去,不過顧太后既然打定主意下令禁方皇后的足,怕是沒那么容易見我...”又想起將才聽張媽媽過來稟報“四姑娘睡著的時候眉頭都沒有松開。沒有哭鬧但是一直翻來覆去的,睡得并不安穩(wěn)。”。心頭可憐小孫女,要是方氏有她姐姐一半沉得住氣。兒女哪里需要這樣辛苦!
“你去了也無濟于事...”太夫人喟嘆一聲。
行昭垂首,輕輕搖搖頭,呢喃說了一句話:“非常時行非常事。守著母親,我心安,母親有人陪著,她也能安心一點?!?
太夫人沒有辦法,擺擺手,示意行昭快去吧。
行昭屈膝行禮,太夫人看著小孫女小小的身形從清晰到模糊。手里頭轉(zhuǎn)著的佛珠停了,長嘆一聲“阿彌陀佛”。
身旁侍立的張媽媽緩聲撫慰:“您還記得靜一師太說過的話嗎?舅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是天生的好命,一向能逢兇化吉...”話到這里,卻看見太夫人皺著眉頭搖搖頭,又聽太夫人滿含惋惜與擔(dān)憂說:“我在擔(dān)心阿福和行昭。蕓香去送帖子進宮的時候,聽內(nèi)務(wù)府的云公公說,皇后娘娘昨兒個還向內(nèi)務(wù)府要玫瑰花皂豆和醞蜜香。出身一樣的家族。一母同胞,面臨著同樣的險境,皇后娘娘被禁著足,都能凝神靜氣地過下去。連熏什么香用什么香氣的皂豆都還有要求,可阿福呢....”
張媽媽安靜地聽著并沒有說話。
“方家挺不挺得過這個坎兒是一說,姐妹兩的表現(xiàn)卻高低立見。方家一倒。勢必連累到皇后娘娘,我們賀家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阿福在賀家這么多年,過得一向順風(fēng)順水。侯爺雖然不是很喜歡她,可也沒怠慢她,有嫡子有嫡女,又有我壓著賀琰不許他做過了,她都一度將日子過成那樣。方家沒落了,方祈不在了,皇后無勢了,她往后又上哪里來的底氣撐起著偌大的家來?若阿福是皇后一半的品性,我將這一副破敗的身子敗光,也要在媳婦后頭撐著,為她鼓氣,可阿福就像扶不起的阿斗。”
張媽媽越聽越心驚,抿著嘴唇,不敢說話,這不是她該插的了!
太夫人面帶憐憫地望著正院的方向,喃喃地繼續(xù)說:“我這幾日總是反復(fù)夢見皇帝才登基的時候,苗安之亂還沒去,勛貴人家人人自危,奪爵的奪爵,流放的流放。那時候老侯爺又鬧著要換世子,我每天都活在心驚膽顫中,怕官差突然來院子里捉人,怕皇帝被老侯爺鬧得不耐煩,從此記恨上賀家,更怕怕阿琰由嫡變庶??晌抑荒苄Π。χ教幓顒?,笑著一遍一遍地遞帖子進宮,笑著給阿琰求婚事,笑著給老侯爺下藥我要笑著看到那老畜生在我面前閉眼...”
黃媽媽渾身一激靈,緊緊握住了太夫人的右手,哽咽地說著:“您別想了,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可不是還有一句話叫‘高處不勝寒’?!碧蛉碎]著眼帶著笑,輕輕搖著頭,苦笑中有無奈和心酸:“阿福不值得,不值得我再為她擔(dān)驚受怕一遍。更不可能為了她,搭上我雙手沾滿鮮血,才艱難維護住的賀家...”
張媽媽頓時老淚縱橫,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卻又在惋惜什么。
縱然行昭走得十分急,卻還是錯過了正院里的那場談話。
“將才四姑娘身邊的蓮玉姐姐來問我,我只推說我不知道...”滿兒束著手,手足無措地站在正堂里間的青磚上,邊說邊拿眼覷了覷大夫人,見大夫人沒有責(zé)怪,便松了一口氣。
好歹今天出去沒有出現(xiàn)意外,滿兒慶幸起來,又抬起頭,忿忿不平道:“夫人也是太好的性子了,這事兒放在哪家都不是這么好善了的!”
“你別和任何人說今天的事?!贝蠓蛉伺P在暖榻上,身上鋪著一方羊細絨氈毯,神色晦暗不明,又加了一句:“無論是四姑娘問起,太夫人問起,還是侯爺問起,你全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