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死后,太夫人詭異的沉默讓行昭感到絕望,同時升起一股不由自主的排斥和防備。
母親死了,方家與賀家就徹底站在了對立面。自己姓賀,身上卻也流著方家的血,既知道賀琰與應邑的內(nèi)情,又知道是自己的父親親手逼死了母親的實情,太夫人再看待這個孫女便只能以一種防備與疏離的態(tài)度。
事已至此,太夫人的立場已經(jīng)很鮮明了。
沒有什么比賀家與親生的兒子更重要,她不可能為了一個已逝的兒媳婦與一個孫女,親手揭開賀家百年世家門楣下的丑惡,也不可能讓兒子陷入逼迫發(fā)妻自盡的丑聞。
今時今日,太夫人的態(tài)度無外乎兩種,威逼與利誘。
行昭心里陡升出一股悲涼,她是太夫人帶大的。母親給不了她的保護,太夫人給了。母親給不了她的安全感,太夫人給了。太夫人在她的生命里一直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如今拋開情感,理智地分析出的結(jié)果,卻讓人觸目驚心。
心里在想著事兒,路就像變短了,不一會兒就到了榮壽堂。
照例是蕓香守在門口,看見行昭過來一反常態(tài)地抿了抿嘴,沒有熱情的寒暄,單手撩開了簾子,只輕聲說了句:“二夫人與三姑娘將走。里邊只有太夫人?!?
行昭感激地朝她點點頭,提了裙裾往里間走。
太夫人正靠在軟墊上,帶著玳瑁眼鏡,手里拿著一個東西在看,見行昭過來了,邊把眼鏡摘下來放在身邊的小案上,邊向她招招手:“來了啊,過來這邊坐?!?
語氣如常,慈和溫柔。
行昭心頭一顫。垂下眼瞼,沒有像以前一樣坐到暖榻邊兒上,行過禮后,便端了一個小杌凳坐在一旁。
太夫人心里嘆口氣。將手里那方絳紅色的帖子搖了搖,神色如常地說著話兒:“黃家下月初八娶媳婦,哦。就是年前咱們一家人上定國寺時碰到的那個黃家,娶的是泉州指揮僉事金家的女兒。得罪了臨安侯府,定京城里他們家想再找一樁好親事也難了。只有尋親事尋到了福建去?!?
行昭垂著頭聽,太夫人說這么一場番話,絕不可能只是想表達賀家勢大的意思。
果然,又聽太夫人后,“開頭黃家尋不到了親事,黃夫人便哭著來求我,我想了想便給她提了福建這門親事,哪曉得無心插柳柳成蔭,倒真是成就了一樁姻緣了,黃夫人喜得樂開了花兒,說是要來給我磕頭??上覀兗胰缃裨谛⒅?,卻是去不了了?!?
行昭靜靜地聽,待太夫人說完,心頭已經(jīng)明白了這番話的意思:“祖母這是在教導阿嫵要凡事留一線。黃家雖然將我們家得罪狠了,您卻還是好心地給他們找了一樁好親事,怕的是兔子急了咬人?!?
話到這里微微一頓,說不下去了,心頭涼得像夏日里抱廈里放著的冰,又氣得像冬日暖閣里燒得火旺的火,如果說在路上的害怕只是猜測,那如今卻都變成了現(xiàn)實,一抬頭卻看見張媽媽透過窗欞在往屋子里望,神色帶了焦灼。
“凡事留一線,凡事想寬和一點,才能廣結(jié)善緣,左右逢源?!碧蛉酥币曋姓训难劬?,想從里面看出端倪,又說:“你的個性我清楚,看似柔和卻有股倔氣在里頭。人生在世孰能無過,阿嫵,你是子女,侯爺不僅是你的生身父親,也是我們這個家的頂梁柱,多想想凡事留一線這個道理?!?
這是在勸她不要糾纏此事!
行昭氣得直抖,太夫人是她一向崇敬的人,更是撫育著她成長的人,有風雨時一直是太夫人擋在她跟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出面勸她要她忘了親生母親蹊蹺的死因!
“阿嫵知道?!毙姓蜒劾镩W過一絲悲戚,心里如翻江倒海,面上卻只有對于亡母的思念:“退一萬步說,阿嫵不凡事留一線,又能怎么辦呢?母親已逝...”行昭頓了一頓,穩(wěn)住了心神,艱難開口:“母親已逝,還活著的人應該好好活著,否則母親泉下也不得安寧...”
話到最后,一字一頓。
太夫人手里的佛珠停了轉(zhuǎn),似是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再看小孫女隱忍哀痛的眉眼,心頭一軟,朝在窗欞外守著的張媽媽招招手,揚聲喚道:“去煮碗珍珠糙米湯來!既是壓壓驚也是助好眠!”
張媽媽面色一喜,高高應了諾,快步往外頭走去。
行昭低低垂下頭,掩下眼中的情緒。
祖孫兩人有著十足的默契,再沒有一個人提起方氏之死的事兒,用過午膳后,太夫人拉著行昭的手,溫聲說:“...侯爺事忙,等找個時候,咱們一家子一起吃個飯。祖母老了,希望家里能太太平平的,兒孫們都有出息,其他的再不想了...”
行昭掩下萬般思緒,只輕輕點頭。
待回到懷善苑,蓮蓉紅著一雙眼出來迎,行昭壓下心頭疑惑,只快步走到里間去,這時候蓮蓉才哭著和行昭附耳一語:“...將才來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媽媽,把咱們懷善苑里的人都壓到了院子里頭去坐著,說是要將我們?nèi)及l(fā)賣出去,過后也不曉得是怎么的,又有個婆子過來悄聲說了幾句,這才放了咱們?!?
行昭緊緊抿著嘴,這才明白過來,太夫人將才原來是在試探她...(未完待續(xù)。。)
ps:在阿淵心情很低落,又反復的時候,是朋友魚割、愛元、九醬、霜霜、壺身還有好脾氣的責編歡歡一直在開解阿淵。也謝謝在評論里給予阿淵鼓勵的書友們,也謝謝指出阿淵不足的朋友們。鞠躬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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