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又請林公公去外間用飯,又讓碧玉去瞧瞧應(yīng)邑醒沒醒,便安安心心地坐下來,半了闔眼養(yǎng)精神。
里間的官司,外殿正襟危坐的方皇后自然不知道。
“昨兒個夜里,溫陽縣主可是又有些不好了?臣妾突然頭疼想叫張院判過去瞧瞧,太醫(yī)院的人卻說張院判一晚上都在鳳儀殿里。”
惠妃眼睛亮亮的,小巧的下頜舒展開來,手里端著盞牡丹花開青花舊窯茶盅也不喝也不放,只拿眼帶了些隱秘,往上小覷了方皇后一眼。
昨兒夜里不太平,應(yīng)邑長公主留在了宮里頭,連著王嬪也極晚才回重華宮,她左思右想覺著不對,又怕小產(chǎn)那事兒遭捅了出來,便火急火燎地派人來打探,卻被人攔在宮門口,左問右問也沒問出個什么名堂來,見方皇后神色如常,卻沒有想搭理自個兒的意思,暗忖鐵定不曉得是出了什么樣的丑事,才叫方皇后這樣捂著藏著!
心上來了氣兒,便茶盅擱在案上,頸脖探得老長,就去同坐在下首的王嬪說話兒。
“溫陽縣主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肝兒,臉上破了個疤,是好不了了還是怎么著了?”
王嬪一雙清妙目往上頭瞥,方皇后低著頭喝茶,一副紋絲不動的模樣,便展了笑來,正要笑著回惠妃,素來不開腔的陸淑妃倒說話了。
“溫陽縣主臉上才留了多大塊兒疤?七八歲的小娘子慢慢治,哪有治不了的。話兒若是傳出了宮,溫陽縣主以后又該怎么嫁人?皇上素贊惠妃是個‘口齒伶俐。清麗雅致’的妙人兒??汕矣浿邶X伶俐。不等于頭腦清醒。什么話兒該說,什么話兒不該說,惠妃還是好好地學(xué)吧?!?
陸淑妃說話慢極了,安安靜靜地坐在右上首,平日不出聲不出氣兒的,這一番話卻說得惠妃氣結(jié),她一路從貴人做到妃,皇帝喜歡她。宮里頭的人自然也不敢刁難她,陸氏一個失了寵的老婦還敢和她嗆聲?
張嘴就要還過去,卻聽見上頭方皇后語聲沉凝出:“惠妃既然頭疼,這幾日就歇在自個兒宮里吧,不用來問早禮了...”
話音一落,惠妃喜上眉梢,卻聽方皇后繼續(xù)說,“白日夜里索性也都別出來了,本宮特地?fù)軅€太醫(yī)給你使,自己個兒待在宮里頭。好好靜養(yǎng)些時日吧?!?
惠妃瞬時瞪圓了眼睛,這不就是禁足嗎!
她孩子落了?;屎笏懒嗣米?,這才被放出來,自個兒身上的嫌疑都還沒洗干凈,這就迫不及待地要把禁足還到她身上來了!
方皇后邊說邊眼神冷厲地瞥了眼惠妃,像一把開了刃的利劍。
惠妃一滯,將嘴里頭的辯解全都吞下去,大不了她過會子哭著去求皇帝!
“這些日子宮里頭事情都忙,二皇子的好事將近,這是咱們皇上頭一個兒媳婦,闔宮上下都在忙慌。誰要挑事兒、尋釁自己個兒都悠著點,想清楚點兒?!狈交屎笫媪丝跉鈨?,語聲里帶著些精疲力竭,眉頭蹙在一起,仿佛無可奈何又愁上心頭的模樣,“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上如今在氣頭上,你們服侍得也經(jīng)心點,千萬莫在宮里頭四處打聽傳,牢牢記得這一條禍從口出...唉,今兒個就都散了吧,蔣明英將主子們都送出去吧?!?
方皇后欲又止的神態(tài),卻將眾人的好奇都勾了起來。
陳德妃與陸淑妃面面相覷,陳德妃反應(yīng)極快,緊跟著起身福身捧場:“...臣妾謹(jǐn)記皇后娘娘教誨!”
鶯鶯燕燕跟著起來行禮告辭,一出宮門口,惠妃便將王嬪一把拉住,順勢拐到了往太液池去的小道上。
滿殿的人一走,留下兩列空蕩蕩的椅凳透著空落落的風(fēng),方皇后頓覺支撐著挺起來的力氣像是全被抽走了似的,彎了彎脊背,靠在椅背上,瞇著眼睛,腦袋里千轉(zhuǎn)百回。
蔣明英送了人,被外院的內(nèi)侍攔了攔,聽內(nèi)侍附耳說了聲話兒,便更加快了步子進(jìn)來,面帶喜色,埋首在方皇后耳邊低語幾句。
方皇后猛地一睜眼,手縮在袖里抖得厲害,語氣里有分明的歡欣與興奮:“走!咱們進(jìn)內(nèi)室去!”
內(nèi)室坐北朝南,幾戶窗欞大大打開,便將整間屋子都照得透亮了。
穿著高腰素色襦裙的小娘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端坐在雞翅木方椅上,手里拿著一卷書,低著頭看,神情專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