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婆終于找到了用錢的地方,可聲音卻顯得十分低沉。
林公公斂容稱是,告了惱,“毛百戶在回事處還等著回音...”便又弓著身子往外退。
蔣明英笑瞇了眼,隔著桃花紙瞧了瞧窗欞外,瓦檐邊已經(jīng)沒了連成一串的珠簾了,耳朵邊也沒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邊笑著撐出身子去將窗欞撐起,邊軟了聲調(diào)說著話兒。
“主子得償所愿,今兒個晚膳要不要加一盞楊梅酒?膳房才起出來今春新釀的楊梅酒,將才偷偷嘗了嘗,酸津津的,沒什么酒味兒。溫陽縣主好甜,頂多再放些蜂蜜進去,好像也喝得。”
行昭抿嘴一笑,將書卷擱在案上,笑著搖搖頭,溫聲溫氣:“阿嫵喝不得,母孝在身呢?!?
蔣明英笑容微滯,心里忐忑起來,大約這幾日事事順?biāo)?,竟讓她忘了凡事要往心中過三遍的規(guī)矩!蔣明英警醒起來,這是在鳳儀殿,能夠容許她出錯,可出了鳳儀殿呢?有些人的眼睛透著血光,直愣愣地盯著瞧,就怕你不出錯!
“蔣姑姑今兒個歡喜壞了,等晚膳的時候姨母記得罰蔣姑姑三杯楊梅酒?!毙姓盐嬷煨Γ捓锿钢埔夂蜏睾?。
行昭解了圍,方皇后自然樂得賣面子,笑著將眼放在蔣明英身上片刻,又移開:“罰她三盞楊梅酒,整日不學(xué)好,竟然還學(xué)會偷喝酒了,管事姑姑沒個管事姑姑的模樣,可別叫下頭的小宮女有樣學(xué)樣。”
沒提蔣明英忘記方福喪期的事兒,避重就輕地將此事算是揭過了。
蔣明英低了低頭。心頭暗自警醒。宮里頭的日子是慢慢熬出來的。她至今都還記得方皇后被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磨得頭破血流的模樣顧氏出身不高,可方皇后卻母族強勢,多年媳婦熬成婆,就該折磨下面的年輕媳婦了,這放在尋常人家都是夠用的,更何況是皇家。顧氏的折磨就像把軟刀子慢慢地割,到底是皇家,她不叫你整日整日地立規(guī)矩伺候。手里頭卻掌著六司的人脈和賬本不放,硬生生地甩了方皇后一個耳光。
什么最重要,錢最重要。
什么最頂用,自然是將自己的人放在顯要的位子,才放心。
手里頭掌著錢,關(guān)鍵處安插著自己的人,才算是真正成為了這座皇城的主人。顧氏不放手,方皇后是將門虎女,心氣兒高,得虧還與皇上琴瑟和鳴。否則腹背受敵,日子過得會過得更艱難。
慢慢的熬。一步一步站穩(wěn)了腳跟,可只要鳳儀殿有一個人,行差踏錯一步,整個局面就會變得搖搖欲墜尤其在這個時候,方皇后攥緊了拳頭,要與慈和宮宣戰(zhàn)的時候。
蔣明英恭謹?shù)貙⒀鼜澋酶土?,朝著方皇后也是朝著行昭,溫朗緩語:“是,奴婢牢牢記著,再不敢犯。”
方皇后一笑,過猶不及,對別人適用,對心腹更適用,將話頭轉(zhuǎn)到了行昭身上,探過身去瞧了瞧擱在案上的那本已經(jīng)泛黃的書卷,口里將書名念出了聲兒:“百年異遇志...”
邊輕聲一笑,邊將行昭攬在身側(cè):“怎么想起來看這些鬼怪奇異的故事了?仔細晚上嚇得睡不著覺,挨著我睡又嫌熱...”
行昭臉一紅,面帶赧色,方皇后將她當(dāng)做七八歲的小娘子看,她卻不能將自己當(dāng)成那樣幼稚的小人兒看,方皇后喜歡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她到底是活過兩世的人,哪里就真的習(xí)慣挨著長輩睡啊...
心里頭發(fā)赧,話便只撿了前頭回:“以前聽人說這本書好看,上回便隨口在歡宜公主面前提了一次。誰曾想,她就記在了心里頭了,將才給阿嫵送了過來。阿嫵一瞧,才發(fā)現(xiàn)書頁上頭有崇文館的標(biāo)識,心里頭感念著歡宜公主記掛之情,便讓人送了些白玉酥去...”
宮里頭相互往來一般不送吃食,就怕引火燒身。
可重華宮和鳳儀殿的情分一向不淺,莫說淑妃與方皇后的情誼,就沖著歡宜從崇文館借了一本書出來給她,她都心里頭萬分感動崇文館的書可不好借,往前宮里頭的皇子都只能在閣樓里頭翻看,不許將書拿出去,如今皇帝膝下的皇子少,幾個皇子和公主就更得看重一些,這才將條例松了松。
方皇后沒在意白玉酥,心全放在了崇文館標(biāo)識上,伸手將書頁翻了翻,果然上頭青底藍印是崇文館的印跡。
方皇后一笑,將封頁闔了過去,捏了捏行昭的臉,攆她去里間描紅:“...常先生問起來,我可是讓蔣明英實話實說的啊,沒寫就是沒寫,寫了一張就是寫了一張,到時候常先生愿意打你的板子就打你手板子,愿意讓你罰站你就到墻根下去站著,我是不會心軟的。”
行昭臉又是一燙,常先生誰的面子都不給,說打手板就打手板,二皇子還在學(xué)的時候,整日被他打得“嗷嗷”叫,幾個皇子領(lǐng)了差事不在學(xué)了,常先生就將一雙綠豆眼全擱在了她與歡宜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