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和蓮玉說著話兒,黃媽媽就很緊張地瞅著沙漏算時辰,沒錯,方皇后讓欽天監(jiān)算了個及笄正禮開始的吉時,還算了算該怎么走合適,是從坤位到乾位呢,還是從東邊兒到西邊兒呢?
行昭本意是不想鬧得個沸沸揚揚,說及笄禮就是過生辰,禮隨到了,其實人來不來真的無所謂...
對這一觀念,方皇后表達了高度的贊揚,同時也表示,“人可以不請多了,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照著吉時走,反正也沒虧?!?
姜還是老的辣。
行昭抱著反正也沒虧的心態(tài)掐著吉時,走過坤位,揚了揚外衫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了早已備好的墊席上,黃媽媽拿著黃楊木梳子幫她舒順。
邢氏就站在她跟前,篦子的齒刮過頭皮,輕輕癢癢的,恰似行昭現(xiàn)在所有的感官。
梳滿九十九下,再將頭發(fā)挽了一個高髻。
欣榮長公主是司者,形容端穆,揮了揮手,蓮蓉端著紅漆托盤埋首而來,欣榮掀開覆蓋其上的大紅細絨布,親手執(zhí)起里面的那支嵌紅寶石赤金麒麟紋簪子遞給邢氏。
正堂里都是女人,偏偏鼻尖只能嗅到一股濃郁的檀香味。
行昭仰頭望邢氏,邢氏目光柔和地回望她,接過欣榮手上的金簪,十分莊重地揚聲道:“事親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靜,恭儉謙儀。不溢不驕,毋诐毋欺。古訓是式,爾其守也。”
行昭亦朗聲對曰:“女雖不敏。敢不祗承。”
“砰、砰、砰”
三聲輕擊竹節(jié)之聲。
邢氏將簪子插在行昭的頭上。歡宜趕緊斂裙上前虛正發(fā)簪。
又是“砰砰砰”的悶聲悶氣的三聲終是禮成。
行昭緩緩起身。欣榮率先笑起來:“又大了一歲!午膳得用長壽面,我這個司者得一路做到底,我來幫你挑面!鐵定手腳麻利地挑根最長的!”
歡宜也笑:“我今兒個也要沾沾壽星公的喜氣兒,九姑姑也得幫我挑根長壽面條兒來!”
欣榮笑呵呵地自然滿口答應。
行昭越發(fā)覺著只請自家人來觀禮實在是太明智了,沒那么多的語機鋒,也不用心下暗自揣測這對方一舉一動都藏了些什么用意,和和氣氣地圍坐在一塊兒用午膳,顯得很親切也很放松。
下午自然也安排了節(jié)目。
端王府才修繕好沒多久。嫁娶的時候又趕上了風口浪尖的時節(jié),正好趁這時候帶著大家伙兒地四處轉一轉,行昭換上素衣襦裙走在最前頭,換了支羊脂玉蝙蝠簪簪發(fā),七月份日頭大,便大多都往游廊里間和有碧蔭的地兒走。
王府并不算很大,比起原先的臨安侯賀家還小一點兒端王府只有個水池子,人賀家可是有洼碧水湖。
后山也不算高,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頂上了,行昭請眾位往下望。笑著一點兒一點兒地指過去:“府里分東苑、西苑,正院在中軸線上。后頭是后罩樓,過了后罩樓挨著過去就是韶池,在上面看能瞧清楚是葫蘆的形狀嗎?上頭一個小圓,下面是一個大圓,中間留個細徑口通水,盛夏請您們來看荷花兒,王爺全撒的荷花種子,也不曉得長不長得起來...再過去就是竹心院、怡神所、寶樸小閣,咱們站的后山頂就是妙香亭...”
六皇子喜歡用完晚膳和她一塊兒在府里走走停停,自個兒的地界兒老早就熟透了。
南風易起,春葉難逢。
她感覺在這兒住上一輩子也不會膩。
上山容易下山難,閔夫人嚷嚷走不了了,行昭便把夫人們都安排到放著冰塊兒的內(nèi)廂里打葉子牌,將進屋就一人呈上來一碗百合蓮子綠豆羹,行昭招呼著,“...冰鎮(zhèn)了的,可也不算太涼,太涼燒心!”
小姑娘也長成了能撐場面的心思細密的小婦人。
邢氏心里頭有些感慨。
時人嫁女常常嫁的是門楣,時人娶媳常常娶的是德行,這樣的婚姻如何能幸福?兩個人湊在一堆兒就當是搭伙吃飯,誰也不是真在乎誰,男子要納妾納美,女子得著手操辦才能擔得起當初娶進門看中的那份賢惠德行。邢氏再抬頭看了看面容光潤、笑晏晏的行昭,再嘆了一聲,嫁出宮的阿嫵就像放出籠子的鳥,若是當初阿嫵沒有堅持六皇子,今日...她又會在哪里?
泰半不會像如今一樣笑得這樣真心吧?
邢氏的感嘆一直持續(xù)到華燈初上,捱到最后一個才告辭打道回府,行昭去送邢氏與歡宜,送到大門口,等歡宜先上了馬車,邢氏從袖里偷摸掏了只小巧的白瓷雙耳瓶出來塞到行昭手上,悄摸生息地和行昭耳語:“...且收著,也不曉得皇后娘娘交代你了沒...都是頭一回,男兒漢又不曉得輕重,傷了疼了的就擦一擦,這藥膏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