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這是發(fā)作之前,闖進行昭腦子里的頭一個字兒。
也不算很疼,細微的疼痛,一抽一抽的,很頻繁也有規(guī)律。
先是肚子一緊一緊地收縮,動作很輕,幾乎不易察覺。
守完歲,行昭躺在床上,肚子一緊就拿手去攥六皇子的胳膊,剛想讓六皇子去叫人預備著,哪曉得肚子又一松,跟著就緩和下來了。
這么兩個回合下來,行昭滿頭大汗地定了定心神,抬起頭來,卻見老六傻傻愣愣地輕咬下唇,直勾勾地看著她,行昭被逗得噗嗤一笑,不笑不要緊,一笑扯著肚子又開始往里縮,行昭隨之倒抽一口氣兒,推了推老六,“快去讓人預備下,怕是要生了?!?
六皇子跟著倒抽一口冷氣,手往羅漢床邊緣上一扶,愣了片刻,立馬掉頭,麻溜趿鞋下榻,推開門就嚷起來:“快來人王妃要生了!快去請張院判!”
行昭手一滑,險些沒撐住。
請張院判頂個毛用??!
傻蛋,先把她扶到產(chǎn)房去??!
蓮玉和黃媽媽手腳快,一聽正院有響動趕緊進來,行昭發(fā)覺得早還能自個兒走,六皇子在旁邊心驚膽戰(zhàn)地扶著,很不放心地問上一句,“我背你吧?要不抱著你也成?我這輩子就沒見過誰要生孩子了還敢落地走的!”
“您可別瞎出主意!”
黃媽媽恨不得把自家姑娘撈過來,“王妃怎么舒服就怎么來!背背抱抱的,動靜一大。萬一出了閃失怎么辦!”
六皇子一聽。扶得更緊了。產(chǎn)房一早就備好了,就在正院旁邊的一處僻靜小院兒,走近道的話不過兩三步的腳程,幔帳罩住耳房,里里外外都被打掃得煥然一新,行昭被扶進產(chǎn)房,六皇子想跟著一塊兒進去,黃媽媽將他一把攔下:“王爺。男人不好進產(chǎn)房去!您且在外廂候著吧!”
六皇子欲又止,只剩了個頭往夾棉竹簾里一探,模模糊糊看見行昭已經(jīng)換上素衫,正往床上躺,趕忙朗聲安撫:“阿嫵,別怕!我就在外面?!?
行昭朝他胡亂招招手,算是曉得了。
小苑的燈火一點亮,登時便明如白晝,李公公腳程快,拿著帖子不到一刻鐘就把張院判請來了。請來張院判壓根沒啥用,人又不能進產(chǎn)房里去。李公公呈了兩盞熱茶來,兩個人心不在焉地嘮起嗑來。
“女人生孩子猶過鬼門關(guān),將才微臣進府來聽李公公的意思,王妃是零時過了之后再發(fā)作的?”
六皇子看著產(chǎn)房,點點頭。
張院判“哦”了一聲,轉(zhuǎn)頭去看更漏,再抿了口茶,安撫六皇子道:“王妃是頭次生產(chǎn),快些一個時辰,慢些頂多二三個時辰就能產(chǎn)下麟兒來,您直管安心?!?
什么!
兩三個時辰???
六皇子僵直脖子扭過頭來直勾勾地看著老張,張院判脖子往后一縮,趕忙加重安撫力度,“...王妃身子骨一向強健,有孕之后又將養(yǎng)得很,別人的女人初次生產(chǎn)嚎了三天三夜的都有...”
六皇子嚇得嘴唇一下就白了,張院判抿了抿嘴,趕緊住口。
方皇后賞下來的那兩個婆子是接生的好手,麻溜地換了衣裳,手里提著包袱鉆進內(nèi)廂里去,包袱沒捆嚴實,在燈下明晃晃的照人眼,六皇子呆了一呆,手指了指那包袱,張院判趕忙探頭一瞧,小聲道:“哦,那沒事兒,是剪刀而已?!?
這下好了,六皇子臉和嘴唇一樣白了。
張院判當即捧著茶盞不撒手,他再也不說話了...
外廂靜下來,內(nèi)廂一直都沒太大動靜,行昭臥在床沿邊,大口大口地喝黃媽媽熬的雞湯,腦門上大顆大顆的汗順著往下直淌,陣痛一直在持續(xù),越來越疼,也越來越頻繁,常常這口氣兒還沒緩過勁兒來,痛感又向潮水一般襲過來。
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斗轉(zhuǎn)星移間,痛感越發(fā)強烈,行昭不是忍不了疼的人,硬生生地揪著布條不吭聲。
那種痛,就像把傷口揭開再蓋上再揭開再蓋上,周而復始,永無止境。
兩個產(chǎn)婆檢查了情形,異口同聲地斷:“頂多還等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啊...
行昭手里緊揪著布條,手心全是汗,沒事,她忍得了,這樣的好日子,前前后后加起來,她等了得有二十年,二十年都熬過來了,兩個時辰算什么。
行昭點點頭,仰了頭又要蜂蜜水喝。
黃媽媽滿心滿眼里全是驕傲。
“王妃若是還撐得住就站起來扶著墻走一走?!?
產(chǎn)婆子擰了把帕子,替行昭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一邊輕撫過行昭的后背,一邊小聲說,“走兩圈,活動活動,口兒也就更容易開,生孩子的時候也更好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