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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憶來生(一)
“話道,大周定京勛貴士族盂縣賀氏,賀太公賀知孝公以謀士隨太祖征伐戎馬半生,待太祖即位,大封從龍之臣,賀老太公以文臣之左,賜丹書鐵券得封臨安侯,入閣拜相,履及六部十三省,往來皆名儒,相交非白丁。(.mianhuatang.la無彈窗廣告)”
好一個鐘鳴鼎食、簪纓權(quán)貴之家。
哦,我就看看,這可和我沒太大關(guān)系。
我姓周,住在慈和宮,吃的是皇糧,使喚的是宮里頭的人,所以無論臨安侯賀家是平步青云了呢,還是節(jié)節(jié)敗退了呢,著實(shí)與我沒太大關(guān)聯(lián)。
但是我還是喜歡四處尋摸到久籍古書來瞅上一瞅。
因?yàn)槲夷强蓱z的娘親,姓賀。
不僅是賀家人,還是臨安侯府的千尊萬貴的嫡長女,外祖母去得早,在宮里頭長到十六七,便說了個風(fēng)頭正勁的新貴晉王,先是側(cè)妃進(jìn)門,等生了我那早夭的哥哥后,這才扶了正,可惜晉王妃那個位子還沒坐熱乎,便撒手歸西了。
聽人說,我娘親和賀家一向走得遠(yuǎn),到我這輩,自賀老太太過身之后,聯(lián)系就更少了,只是偶爾有在西北游歷的親舅舅和方家舅公送來的小玩物件兒。
而賀家老宅那一屋子人,我也就只見過幾面,只認(rèn)得出來誰是我外祖公,誰是我那厲害悍氣的后外祖母,誰是后祖母生的小舅舅。
這樣疏遠(yuǎn)的關(guān)系,你們說,我與他們家還能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再說說我的親娘。
——好好一個世家貴女,活了一世,活得既慘又苦。
俗話說得好。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這話拿來安到我那可憐的親娘身上倒是很合適。
宮里頭慎謹(jǐn)行。這些話全是我四下打聽了好久這才前后聯(lián)系琢磨全乎了的。
事關(guān)母親的話兒,可不敢求姨婆方太后告訴我——旁人在姨婆跟前一提起母親的名諱。姨婆一整天便郁郁寡歡下去,見著我時會摟一摟,再嘆口氣,可一句話也不說。
蔣嬤嬤說姨婆是“既舍不得又心疼又怪罪”,幾種情緒一相加,倒不明白該說些什么了。
我琢磨了一下,奈何年弱智短。實(shí)在是沒法子理解那種大人似的心態(tài),既然不明白,干脆將這事兒一丟,撩起袖子踩在小杌凳上。去撥弄一直高掛在門堂上的那盞琉璃風(fēng)鈴,再把蓮玉姑姑編的竹蜻蜓插在上頭。
竹蜻蜓綠油油的,襯著透明發(fā)亮的琉璃,煞是好看。
母親走得早,我四歲還未滿就沒了娘。對這個出身顯赫的女人只有個模模湖湖的印象,常年臥在床榻上,滿屋子都是藥味,她總是隔著幔帳見我,很迷蒙的神色被煙青的簾帳一漾。顯得更悲憫,她手從層層疊疊的幔帳里伸出來,可伸到一半又縮回去,然后嗓音十分低沉地囑咐我的奶嬤嬤將我抱走,“…別讓惠姐兒見到我這般模樣,仔細(xì)過了病氣?!?
母親的病總不見好,常常咳常???,生病讓人憔悴,我記憶中的是那個形銷骨立的娘親,可在閔賢妃娘娘的工筆仕女圖上卻是一個手執(zhí)團(tuán)扇,下頜圓潤,明眸皓齒,看起來很明媚的少女,賢妃娘娘常喜歡摟著我笑道,“…這就是你娘,你的鼻子、眼睛長得都像她,倒是性子不太像,你娘個性倔氣,你小小年紀(jì)卻很豁達(dá)?!?
大約母親也希望我記住的是畫上的明艷的那個樣子。
我喜歡閔賢妃娘娘,很是婉和的一個女人,自打看了這幅工筆畫之后,我便更喜歡她了,恨不得日日都往未央宮跑。
去個十來天,大約能碰見圣上一次。
圣上每回到未央宮,賢妃娘娘就得先拿出一疊厚厚的本子,一筆一筆的賬目列出來念給圣上聽,次次都是那些玩意兒,無外乎“鳳儀殿的賬目”、“六司的出入”、頂多再加上個“皇城外宮燈油火錢”,賢妃娘娘念得碎碎叨叨的,闔宮上上下下都得念到,我捉了一耳朵聽都快睡著了,難為圣上還聽得十分專注且安詳。
是的,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