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最終還是說動丁汝夔配合。
魏采薇配了一副藥,丁汝夔面如死灰,一副癆病過世的樣子。
陸炳報了個病亡,丁汝夔的死刑拖延了十年,沒死在鍘刀下,卻死于疾病,真是諷刺啊。
老狐貍嚴(yán)世蕃聽到死訊,一塊心病落地,尤不敢相信這么意外就結(jié)束了,親自來問陸炳,連續(xù)七天大雨之后,天氣放晴,有秋高氣爽的樣子了,氣候涼爽,嚴(yán)世蕃終于能出門走動。
陸炳另外半邊身體已經(jīng)能動了,但走路還是一瘸一拐,嚴(yán)世蕃又是個獨(dú)眼,兩人都有缺陷,好一對親家。
陸炳說道:“這回真是得了肺癆死了,怕肺癆傳人,就用鋪蓋裹著尸體,一起燒了,東廠廠公麥公公派東廠仵作驗(yàn)尸,親眼見尸體火化才進(jìn)宮報信的,東樓不信我,還信不過東廠?”
不信東廠,就是不信嘉靖帝,嚴(yán)世蕃當(dāng)然不敢,“那有,我是覺得他大小是個人物,想要送他一程,沒想到連最后一面都沒見?!?
這鱷魚眼淚,說的好像三個月前用丁巫逼丁汝夔自盡的人不是他一樣!
死了就好,一了百了,替親爹嚴(yán)嵩背一輩子的黑鍋,永遠(yuǎn)無法翻身。
丁巫連父親最后一面都沒見著,只看見一壇子骨灰,從牢房出來,來到郊外一處墓地,墓穴都挖好了,石碑也是現(xiàn)成的,就等丁巫摔盆出殯入穴。
這是魏采薇出錢買的墳地,還請了和尚道士做法事超度。
墳前居然還來了十幾個丁汝夔生前交好的官員,穿著素服過來送丁汝夔入土,看著昔日的兵部尚書葬禮如此寒磣,個個都哭得聲淚俱下。
丁巫沒有哭,像個木頭人似的摔了盆,將骨灰壇放進(jìn)墓穴,喪事草草辦完。魏采薇給和尚道士們結(jié)了余款。
丁巫全程都沒有理會魏采薇,一副嫌棄她辦喪事不利的樣子。
看到送葬的官員們哭泣、燒祭文,他還臭著臉冷嘲熱諷:
“虛偽,人都死了,做這些有什么用。我爹在錦衣衛(wèi)詔獄里坐了十年死牢,你們?yōu)樗隽诵┦裁??哦,有一樁你們做的很好——袖手旁觀?!?
“我爹在詔獄撐了十年,你們都沒有去救他出去,現(xiàn)在人死了,就這樣惺惺作態(tài),惡不惡心?偽君子!”
“還有你,自詡我爹的得意門生。前些日子我張羅開個藥鋪謀生,你罵我行商賈之事,有辱斯文、有辱丁家門楣。我尋思自打我來京城,你連一個銅板都沒給過我。哦,你覺得我喝西北風(fēng)就能活?”
“斯文、門楣是能當(dāng)飯吃,還是能讓我爹起死回生?別在這里假哭假慈悲了,回家哭你親母親去!”
丁巫一張嘴字字誅心,哭一個,罵一個;哭兩個,罵一雙。
把前來祭拜的官員們?nèi)剂R跑了,紛紛指責(zé)他“一代不如一代”、“虎夫生出犬子來”、“你所作所為,令你爹地下蒙羞”、“聽說你還和白蓮教勾勾搭搭,你難到忘記了你爹是入死牢的嗎”云云。
丁巫已經(jīng)放飛自我了,一一駁斥道:“什么虎父犬子,你自比為畜牲,可別我扯進(jìn)去?!?
“是,你家下一代可厲害了,你背信棄義,你兒子就能殺人放火。我就開個藥鋪謀生,我可比不上你兒子。”
“我要是真跟著白蓮教勾搭,我還能出獄給爹出殯下葬?你這老頭聽風(fēng)就是雨,別人說什么你信什么,你老糊涂了吧,糊涂成這樣就不要當(dāng)官了,回家抱孫子去吧——哦,對了,得看清楚再抱,別把鄰居家老王的孫子抱成了自己的……”
丁巫舌戰(zhàn)群臣,一滴淚都沒有流,倒是費(fèi)了不少口水,罵了個痛快。
送葬的官員們一個個氣得仰倒,把寫好的祭文投進(jìn)火盆里就走,丁巫抓起燃燒的祭文往地上扔,用腳踩熄了,將祭文殘片退回,罵道:
“你們不配來送我爹,我爹不想看見你們這群只曉得自保的偽君子!怎么,袖手旁觀了十年,對我們父子不管不問,現(xiàn)在我爹得了癆病活活病死了,你們就寫這種感天動地的祭文賣弄文采?你們真是沽名釣譽(yù),連死人都不放過。”
丁巫大聲唾棄祭文,“我沒有被你們感動,倒是你們惡心到了。”又冷笑嘲諷道:“你們?nèi)粽嬲\心來送我爹入黃泉,寫著破文酸字有個屁用,有誰帶著分資(就是禮金)來的?沒有吧,哼,你們誰要是給我一百兩銀子的分資,我就承認(rèn)你有誠意。祭文隨便燒,燒個一百篇我也不介意。不給分資就滾遠(yuǎn)點(diǎn)。”
看著昔日翩翩貴公子成了勢利眼的潑皮無賴,官員們紛紛表示痛心,一直認(rèn)為丁巫“自甘墮落”、“無藥可救”了。
丁巫抓起剛剛回填的墓土就往官員們身上扔過去,“當(dāng)我爹的面罵我,我什么時候多出這么多個爹?都滾回去罵自個兒子吧!”
黃土飛揚(yáng),逼得官員們抱頭鼠竄,表示再也不理丁巫這個敗家子了。
丁巫頓時在京城“一舉成名天下知”,臭名昭著。
這還不夠,辦完喪事,丁巫跟著魏采薇回到甜水巷,才一進(jìn)門,就看到廳堂里有一個箱子和兩個包袱。正是丁巫從鐵嶺帶來的。
丁巫冷冷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當(dāng)著甜水巷里圍觀路人,魏采薇艱難的吐出早就準(zhǔn)備的話,“你我雖是結(jié)義兄妹,到底男女有別。以前你沒有房子,前來投我,我自會接納你。如今你在頭條胡同已經(jīng)有了居所,我不方便留你了。你走吧?!?
丁巫冷笑道:“你以前指望著我父親有一天出獄,官復(fù)原職,我恢復(fù)官家子弟身份,你就成為尚書府的大小姐了,打著麻雀變鳳凰的主意,所以事事都順著我?,F(xiàn)在我爹一死,你沒得指望了,就趕我走。你還真是個‘重情重義’的義妹啊?!?
魏采薇臉都?xì)獍琢耍拔胰粽娲蛑@個主意,知道你爹死了之后,就干脆撒手不管了,何必出錢出力給你爹辦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