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的遺體在天亮之前送到了陸府。
之前陸纓已經(jīng)傳信給了家里,當家的李宜人徹夜未眠,焦急的等待丈夫和女兒歸來,卻不料等到了丈夫暴卒的噩耗。
李宜人雖是侍妾,但是掌家夫人,短暫的震驚之后,忍住悲傷連夜安排喪事,丈夫才五十一歲,之前一點跡象都沒露,李宜人毫無準備,家丁們?nèi)胍沟那玫觊T買元寶蠟燭、白布幔帳,甚至緇麻喪服都需要現(xiàn)做。
幸好已經(jīng)出嫁的三個女兒都是豪門大族的貴婦,家底厚實,半夜娘家人來報喪,大姑奶奶的婆家成國公府、二姑奶奶家的婆家內(nèi)臣大臣徐階的徐府、還有三姑奶奶的婆家內(nèi)閣首輔大臣嚴嵩的嚴府半夜都驚起來了,紛紛送來家里做白事的存貨,來解陸家的燃眉之急。
尤其是親家嚴世蕃,他正摟著剛納的美妾在被窩里酣睡,聞像個球似的從床上滾下來,“東湖!東湖!你瞞得好嚴實??!連我都被你哄住了!”
嚴世蕃換了喪服,趕往陸府,此時京城還在宵禁中。陸炳其他三個親家相繼趕到。
內(nèi)閣大臣徐階。成國公朱希忠。以及剛剛為兒女定下婚事的吏部尚書吳鵬。
對于親家陸炳突然中風復發(fā)暴斃的噩耗,四個親家都沒有準備,互相觀察對方臉色,確認對方是不是也剛剛知道。
確認過眼神,大家都不知道。
嚴家和徐階是政敵,但是他們也都是陸炳的親家,陸炳暴卒,兩人放下政見,合力辦好陸炳的喪事——陸炳的長子陸繹只有十四歲,剛剛和吳鵬女兒訂婚,還是個懵懂少年,尚不能頂門立戶。
嚴世蕃這個只進不出的鐵公雞這一次慷慨的很,帶著自家修園林的工匠來的,一來就幫著陸家搭起孝棚,一掛掛白燈籠吊起來,亮若白晝。
徐階文筆最好,他還是嘉靖二年的探花郎,就主動攬下為親家撰寫墓志銘之事。以徐階的文筆和政治地位,他寫的墓志銘千金難求。
吳鵬是吏部尚書,有著天下第一官之稱,所有文官的任命調(diào)遣考核都歸他管,陸炳長子陸繹是他的準女婿,他就手把手帶著未來女婿負責迎來送往前來吊唁的客人。
成國公朱希忠是京城老牌勛貴,祖上是靖難之役的功臣,他也是個有作為的武將,執(zhí)掌神機營、提督十三團營和五軍營,手握一半京城防衛(wèi)的兵權(quán),京城勛貴和武官人家的吊唁就歸他接待。
陸炳的親家,一個個都是各自圈子里最頂級的大人物。
就這樣,在四個親家的鼎立協(xié)助之下,毫無準備的陸府在陸炳遺體送到家里的時候,一切都準備停當了,哀而不亂。
一聲“舉哀”,陸府的哭聲幾乎要撕裂漫天飛雪。
嘉靖帝送了奶兄最后一程,悲痛的無法入睡,他要宮廷畫師把以前陸炳的畫像拿出來,將一副騎馬的大影(全身像)和一副半身掛在墻上,默默垂淚,然后提筆親自寫下追封陸炳為忠誠伯的詔書,還賜給謚號“武惠”,贊美他“折沖御辱,施勤無私”,賜祭品十六壇——公侯之爵才有十六壇,祭品已經(jīng)超過他一個追封伯爵的身份(注1)。
賜齋糧麻布五十石匹,并命令工部給陸炳打棺材,建造墳?zāi)?,陸炳生前已?jīng)是大明第一個太師、太保、太傅兼少師、少保、少傅的官員,死后又賜給這些哀榮。
賜給這些,嘉靖帝覺得還不夠,又封了陸炳的長子陸繹為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將來好子承父業(yè)。
一旁黃錦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皇上,忠誠伯突然離世,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錦衣衛(wèi)沒了首領(lǐng),陸繹只有十四歲,尚無經(jīng)驗,作為承嗣的長子,他還需守三年孝期,他還遠不到能夠掌兵的時候?!?
嘉靖帝嘆道:“可惜陸纓不是男兒郎?!?
選誰接替奶兄呢?一定選一個能夠幫助陸家、并會毫不藏私的培養(yǎng)提攜陸繹的人當錦衣衛(wèi)指揮使,嘉靖帝想了想,寫了那個人的名字。
朱希孝。
朱希孝是成國公朱希忠的親弟弟,朱希忠是陸炳的親家之一,他的嫡長子、也就是成國公世子娶了陸炳的大女兒。
成國公老牌勛貴,兩兄弟都是能干的武將,能力、地位,以及和陸炳的親密關(guān)系,由朱希忠來接替錦衣衛(wèi)指揮使之位最合適不過了。
于是乎,追封陸炳為忠誠伯的詔書和封朱希忠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詔書幾乎同時從西苑發(fā)出。
寫完了詔書,嘉靖帝又對著陸炳的畫像哭泣,不思茶飯,人都憔悴了,黃錦沒有辦法,只得請寵妃尚昭儀過來勸食。
還是尚青嵐有本事,她曉得嘉靖帝心情不好,就穿著素淡,脂粉不施,并不一味勸食,而是拉著老皇帝聊陸炳。
“忠誠伯是皇上的小時候的玩伴,你們小時候都玩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