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臘月初九,是奶兄陸炳的祭日,嘉靖帝臉上的陰郁比烏云還深,誰敢觸龍之逆鱗!
黃錦見嘉靖帝心情不好,就去毓德宮求見尚昭儀,想請她出山安撫嘉靖帝,也只有她有這個本事了。
誰知一進大殿,就聞到一股藥味,尚青嵐居然也病了,把七品掌藥魏采薇召進宮里醫(yī)治。
尚青嵐躺在床上,額頭貼著一張膏藥,“老先生來的正好,這兩天不知為何頭疼,不能去御前伴駕,怕過了病氣給皇上,皇上身體才剛好。勞煩老先生轉(zhuǎn)告皇上,不要來看本宮了,待本宮把身體養(yǎng)好,就去陪皇上過年?!?
黃錦問魏采薇,“昭儀娘娘得了什么?。俊?
魏采薇把剛剛填寫的脈案給黃錦看,“郁氣郁結(jié),頭疼。估摸是前些日子皇上病了,娘娘憂思過度所致。如今皇上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娘娘不用操心,過幾日就能好了?!?
打發(fā)走了黃錦,尚青嵐把額頭的膏藥撕下來,“我知道黃公公又要來找我‘滅火’去,就征召你進宮幫我‘作弊’。這紫禁城里,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皇上心情不好,我又不是神仙,次次都能讓皇上開心?!?
“伴君如伴虎,黃公公也害怕皇上發(fā)怒,就把我推過去,我就推病,等過了忠誠伯的祭日再說,你得在宮里給我打掩護?!?
魏采薇的七品官身都會尚青嵐投機取巧送給她當嫁妝的,她當然鼎立協(xié)助尚青嵐“養(yǎng)病”,配合開了藥方,只是一碗碗藥都偷偷倒掉了,看起來是真病。
尚青嵐的“病”了五天,聽說嘉靖帝有心情出去賞臘梅,她就“病愈”了。
尚青嵐又厚賜了好多禮物,“再過幾天你就要出嫁,本宮不會再征召你進宮,你安心在家里備嫁。
等過了年,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逛花燈,我會拉著皇上出宮,到時候會‘正好’經(jīng)過你的新家,進去喝杯茶、烤烤火,你們新婚夫妻可不要睡的太早哦?!?
魏采薇聽出了尚青嵐話里的打趣之意,裝作聽不懂,“上元節(jié)沒有宵禁,徹夜不眠,狂歡一夜送年,我們不至于玩到天亮,但肯定會早睡的。”
尚青嵐心想:你是這么想的,你的新郎可不會這么想,這個年齡的小伙子……
魏采薇出了宮,街上道路泥濘,臟臟的雪混進土里,被采買買年貨的路人踩來踩去,臟且熱鬧。
魏采薇就像所有待嫁的新娘一樣,在腦子一遍遍的盤著自己的嫁妝,總覺得少了什么東西,想要一切都做到完美。
馬車到了鼓樓西斜街的時候,干脆提前下了馬車,沿街走一走,逛一逛,看有什么可心的東西就買下來。
不一會,身上就多了三個紙包。路過一家胭脂鋪,魏采薇正要進去看看,突然聞得馬蹄聲、呵斥聲、還有哭聲。
即將過年,到了京城五城兵馬司“清理”街道的時候了,這個清理不是打掃街道,而是驅(qū)趕在城中沒有居所的流民,他們大多以乞討為生,每到過年的時候,為了讓官老爺們眼不見為凈,五城兵馬司都會奉命把流民驅(qū)趕到城外。
北城兵馬司也不例外,他們巡街除了維護秩序,就是把流民抓起來,關(guān)在囚車里運出去,城外有人施粥,還有搭建的善棚來安置流民,吃不飽也餓不死。
有個蓬頭丐面的小流民憑著身軀瘦小,被抓到后,居然從囚車欄桿的縫隙里擠出來了!
他撲通一下摔進了臟雪混和的淤泥里,然后爬起來,拔足狂奔。
“抓住他!”北城兵馬司的人拍馬去追,小流民穿著兩只不一樣大的破鞋,明顯是撿來的,兩根麻桿般的細腿根本跑不過四條腿的馬。
好在他反應(yīng)靈活,瘦小的身軀在人群里閃轉(zhuǎn)騰挪,騎兵追了半條街,愣是沒能抓住他。
幸好同伴過來支援,三匹馬將小流民逼到了一家胭脂鋪門口。
小流民要跑進去躲避,商鋪老板怕惹事,趕緊把門關(guān)上了。
騎兵單手提著小流民的褲子,要把他橫放在馬背上帶走,小流民被舉起來的時候拼命掙扎,嘴巴發(fā)出啊啊之聲,好像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掙脫之時,一個香包從領(lǐng)口里掉出來,香包末端系著一根臟成磚紅色的繩子,在空中晃晃悠悠。
香包的外觀都差不多,繡著蜘蛛蝎子等五毒,但是魏采薇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這是用來驅(qū)蟲蛇的,一般在端午節(jié)到夏天的時候佩戴,冬天萬物歸寂,沒有蟲蛇,也就沒有人會戴這種香包。
魏采薇打量著小流民,他臉上全是污泥,臟兮兮的,穿著破襖破棉褲,棉褲褲腿的線都扯爛了,腳踝處的棉花已經(jīng)漏空了,纖細的腳踝幾乎一捏就要碎掉。
小流民看到她,越發(fā)激動起來,四肢亂舞,嘴里的啊聲變成了尖叫。
魏采薇心中一動,說道:“放開他?!?
北城兵馬司的人就沒有不認識魏采薇的,聞放開了小流民。
小流民蹲在地上,伸出雞爪般的臟手在泥漿地里寫了一個“嫂”字,指了指魏采薇,然后又寫了個“秋”字,指了指自己。
魏采薇心頭一震,連忙買了一壺熱茶,用手帕蘸著茶湯,擦干凈小流民的臉,汪大夏有些男生女相,弟弟汪大秋從嬰兒時期就長的像父親汪千戶。
魏采薇聲音顫抖:“你是……汪大秋?”小流民瘋狂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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