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劉媽媽,睡蓮坐在青紗帳里發(fā)愣,半盞茶的功夫,張嬤嬤來了,說七夫人請她過去說說話。
七嬸娘?按理說,這大熱的夜晚,七嬸娘若不是有什么要緊事,是不會無故找自己去來思院的。
睡蓮換了杏子紅單衫、月白百褶裙,外頭早有兩個粗使婆子抬著軟轎候著,朱砂和張嬤嬤跟在轎后。
來思院,睡蓮在張嬤嬤的引領(lǐng)下進(jìn)了七夫人書房,才一掀開門簾,茉莉花香和一股涼氣撲面而上,但見書房中央一個纏枝蓮紋青花大缸堆滿冰塊,都露出尖來了,已經(jīng)化開的冰水上撒著純白的茉莉花瓣,在八角宮燈的映襯下竟有一種不真實的仙境之感。
“好涼快,嬸娘這里倒還剩下一缸冰呢?!彼徫χ?,走到青花大缸前,貪婪的吸著冰塊散發(fā)的涼氣和茉莉花的香氣。
柳氏穿著淡青色對襟長袍,頭發(fā)綰成道髻,用一根毫無紋飾的竹簪簪住,她輕輕搖著紈扇,說道:“你還是那個貪涼的毛病,其實夏天出出汗對身體好?!?
睡蓮將雙手都伸進(jìn)青花大缸里頭,刺骨涼意從指尖散發(fā)到頭頂。
嘶!睡蓮感覺頭頂和足尖都有些發(fā)麻,渾身的汗毛豎起來,十分過癮。
“莫要鬧了,你過來,我有正經(jīng)事和你談?!绷闲Φ溃骸奥犝f你遣翠帛和添炭去泰正院要冰去了?”
“京城不比成都,這個冰塊人人都是有份例的,只有泰正院隨意取用,老太太年紀(jì)大,很少用冰,她老人家的份例都給了素兒。我這一缸,是前兩日沒用冰,積攢下來,想著你怕熱,就命人都取了來?!?
睡蓮與柳氏對坐在羅漢床上,說:“其實要冰只是幌子,我單指了翠帛去,就是要制造翠帛兩面受氣的假象,好讓五夫人放心呀。我若真的將翠帛供起來,和她處的好好的,五夫人必定會疑心她和她母親吳嬤嬤的忠心,到時候換了人塞進(jìn)來,我還要再費心思籠絡(luò),豈不是麻煩了?”
“嬸娘放心,翠帛是個極聰明的,很配合我唱這出戲,吳嬤嬤心里也有數(shù)的?!?
柳氏點頭道:“我就說呢,你回來的這些天,今晚又不是最熱的,怎么巴巴挑了翠帛去要冰,原來是這個緣故?!?
睡蓮專挑綠豆湯里的冰沙吃,勺碗碰撞的清脆聲不絕于耳,冰沙在口,睡蓮含含糊糊道:“我若是那種只顧著自己舒服,不顧下人死活的主子,她們也不會那么忠心的服侍我了。不過呢,能要回冰塊最好,我好歹也能盡情受用一回,呵呵。”
柳氏但笑不語,等睡蓮?fù)肜锏木G豆湯見了底,才開口問道:“這些天為了鋪子的事情很是焦心吧?”
睡蓮小嘴一翹,道:“四家都在爭,容嬤嬤和竇嬤嬤扔下不管,要我自己決定,可如今出了趙指揮使家目的明確外,其他三家態(tài)度曖昧不清,我定不來,剛才吩咐劉媽媽將工期能拖多長就拖多長,還叫她另挖一層地庫呢?!?
“那就是以后有兩層地庫了?”柳氏嘴角劃過一絲神秘的笑意,問道:“你不打算自己開一個鋪子么?那就什么麻煩都沒有了。”
“是有想過,可是?!彼徖蠚鈾M秋的嘆道:“那個鋪子做什么生意合適,我一個深閨女子知道多少?更重要的是,即使那個鋪子地段好到做什么生意都賺錢,可是我沒有人啊,劉媽媽一家總是要放出去的,我總不能要丫鬟去鋪子拋頭露面吧?”
“到時候,即使開了鋪子,五夫人她們不知要乘機(jī)塞進(jìn)多少人進(jìn)來‘幫忙’呢,我頭頂上已經(jīng)有容嬤嬤和竇嬤嬤兩個鎮(zhèn)山太歲周旋了,再多幾個,我可應(yīng)付不來?!?
柳氏同情的看著睡蓮,其實人她可以“借給”睡蓮,只是外頭閑話會淹死她們,終究還是不妥。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柳氏突然說道:“今天找你來,是為兩件事,這頭一件,便是鋪子的事。”
睡蓮一喜,問道:“嬸娘有法子了?”
柳氏搖著紈扇,慢悠悠道:“以前在宮里頭做女官的時候,我有幾個交好的朋友。出宮之后,我們也經(jīng)常聯(lián)系著。其中就有一個嫁給了浙江富商曹家的嫡系子孫做了繼室,那曹家以販布起家,后來在江浙一帶開錢莊得以成為當(dāng)?shù)鼐拶Z?!?
“如今曹家想把生意擴(kuò)到北方,他們原本看中了阜成門大街東面的鋪子,可惜那晚一把火燒了,至今沒有建好,做生意的都講究個吉利,王家就推出了?!?
錢莊?那不就是銀行么?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睡蓮急切問道:“曹家可是看中了我的鋪子?”
柳氏緩緩點頭道:“你那個鋪子地段極好,三層的門樓,還帶著院子、兩排房子和地庫,而且外人都知道是顏家的產(chǎn)業(yè),沒有人敢上門尋麻煩,自是比曹家以前瞧中的好幾倍??墒遣芗乙猜犝f那個鋪子有四家搶著要租,實在惹不起,我那個姐妹就寫了信來,托我探探里頭的底細(xì)?!?
既然柳氏張口,定是對那個姐妹是信任的,鋪子租給曹家開錢莊總比那四家心意不明的好得多,可是睡蓮有些擔(dān)心,坦道:
“嬸娘,我是愿意租給曹家的,只是擔(dān)心那其他四家租不到鋪子,惱羞成怒,暗地里給曹家使絆子怎么辦?這京城地界,還沒站穩(wěn)腳跟,就先得罪四家豪門,我怕反過來害了曹家,傷了嬸娘和那位老友的姐妹情誼?!?
“那四家厚著臉皮欺負(fù)你一個小姑娘,其實不過是那幾點小心思而已,趙總指揮使家是要給青蓮添堵?!绷献I誚道:“安順伯府世子的親事到了如今也沒個著落,估計還沒有對你死心,借這個機(jī)會最后試探一下顏家的態(tài)度?!?
“泰寧侯府那邊嘛,背后是侯爺或者太夫人搗鬼,這寧宵還住在咱們府里,是你父親的學(xué)生。他們無非是為了他的事情。侯爺要逼他遠(yuǎn)離京城、太夫人則逼他盡快認(rèn)祖歸宗,為肅王效力,但是他們首先都要逼寧宵離開顏家的庇護(hù),把他掌控在手心而已?!?
睡蓮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看來寧宵的日子很不好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