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問老友舊仆說推辭,談皇上柳氏說玄機
蜀地成都,子龍?zhí)两?,顏家老宅?
砰!
一滴眼淚落進了水盆,朱砂用藥膏給睡蓮按摩有些皴裂的腳跟,眼淚就簌簌落下來,石綠掏出帕子給朱砂擦淚,卻把自己的淚水也擦出來了,石綠哽咽道:
“小姐兩歲時就是奴婢兩個伺候的,小手小腳無論冬夏都保養(yǎng)的滑潤光潔,可現(xiàn)在,手指頭都磨粗了,腳還長了老繭,嗚嗚?!?
睡蓮正在想心事呢,思維被這兩個丫鬟打斷,不由得嘆道:“唉,沒事的,將養(yǎng)將養(yǎng)就好了,逃亡之路險的狠,我沒病沒災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朱砂石綠對望一眼,還是石綠膽子大,怯怯問道:“奴婢聽說小姐還給白哥兒洗尿布來著?!?
睡蓮說道:“又不是我一個人洗,十妹妹和七姐姐都幫著洗,你們是不知道,一個小嬰兒一天用掉五十塊尿布是很平常的事,我們?nèi)齻€姐妹輪著洗,在熏籠上烘干才剛剛夠用?!?
“因怕走漏了風聲,不敢請傭人,衣服鞋襪的也是我自己洗的,十弟和十三弟還幫忙劈柴,七嬸娘親手做羹湯總之,每個人都過的不容易,你們兩個別想太多了?!?
聽到這話,知道小姐不是一個人吃苦,朱砂石綠心里才有些平衡,朱砂揉著睡蓮有些粗糙的腳跟,喃喃道:“估摸要養(yǎng)大半年才能恢復?!?
石綠安慰道:“無妨的,橫豎還要三年?!?
話語戛然而止,睡蓮很明白石綠要說些什么,三年后,她才出嫁橫豎新郎三年后才驗貨,這會子補救還來得及。
賜婚的圣旨已經(jīng)下了三天,直到現(xiàn)在,睡蓮還無法將新郎、許三叔、順平伯這三種身份放在一個人身上,睡蓮暗想,許三叔還是知芳的三表叔呢,以后知芳要叫自己三表嬸?想想都別扭。
想到知芳,睡蓮問道:“朱砂,姚大小姐知道我避在西南,她有沒有托你們給我?guī)г??她這個向來熱心,我驀地消失在燕京,她肯定擔心的不得了?!?
朱砂一怔,老實人一時吶吶不知說什么好。顏府上下誰不知九小姐和姚大小姐親厚,情同姐妹?倘若被九小姐得知姚大小姐被紈绔表哥逼娶,之后和離回家的凄涼,九小姐還不得傷心死?不若,先緩緩吧。
石綠機靈,忙笑道:“小姐很真是掛念姚大小姐呢,每天都問一問。姚大小姐如今也都大了,整日忙著幫姚二夫人料理家務,很少能出門,就是想稍句話,怕也是沒空的,等小姐回了燕京,當面和姚大小姐好好敘敘話便是?!?
睡蓮想了想,說道:“也是,如今她估摸也要嫁人了,臊得慌不敢出門,哎,你們兩個有沒有打聽到姚大小姐說的是什么人家?家世人品如何?”
朱砂不敢答,埋頭給睡蓮揉腳,石綠笑道:“奴婢整日光忙著收拾聽濤閣、擔心小姐的下落去了,倒是沒有留心姚府那邊?!?
“哦?!彼徲行┦耐缴弦惶?,想了想,又問道:“春曉已經(jīng)確定去皇宮做宮人,只是即便是官俾買賣,也會造冊存檔的,可春曉的家人、還有添衣和添炭怎么一直打聽不到消息?”
話題終于繞開了,石綠暗自松了口氣,嘆道:“可不是呢,只是偽帝作亂的那幾個月,燕京城都亂了套了,那些人把官俾當牲口似的買賣,得了錢就給人,張嬤嬤使人去查,尋訪了快半年都沒有消息?!?
“唉,也是,添衣她生大太好了,在亂世之中很難保全?!彼從樕行鋈?,石綠見小姐面色不善,便存心說幾句開導的話。
石綠振奮精神,說道:“小姐,今日外頭張貼了告示,說順平伯帶著官兵搗毀了匪首楚霸王的山寨,親自斬霸王于馬下,活捉大小頭目若干,江匪死的死,散的散,外頭都說順平伯給蜀地除去大禍患,從此就慢慢太平了呢,成都府已經(jīng)有人出資立碑文寫下這豐功偉績,以后蜀地世世代代,都有人感激順平伯的恩德。”
皇上命順平伯護送功臣靈船回成都安葬,這位順平伯好人做到底,剛?cè)氤啥?,就干起了剿匪的活計來?
連老實人朱砂也跟著說道:“皇上給順平伯御賜的宅子,離咱們什剎海不遠,就在北面一點的積
水潭北面,叫做定園(注1,請看作者有話說),門口皇上御賜的匾額,是皇上為獎賞順平伯平定西北秦王叛亂,趕韃靼于雁門關的功績,所以叫做定園呢?!?
睡蓮聽著朱砂石綠一唱一和,默契無比,看這樣子,應該是提前安排好的,故意寬她的心吧。
許三叔比自己大了足足十三歲,家里還有姬妾,曾經(jīng)燕京十大紈绔之首,估摸著外頭風流債也不少,遺腹子一個,如今單獨在外頭開府單過,永定侯府家族的對此的態(tài)度肯定不會太好,這意味著許三叔從家族借不到任何力量在官場,無論文武,單打獨斗只是權益之計,若要長長久久,必須靠派系、姻親、還有家族力量。
如今許三叔派系不明、姻親顏家有名但無權、家族敵視,危聳聽一點,就是典型的都不靠譜啊。
如此評估一番,許三叔好比后世的期貨,風險大,投資高,要么輸成乞丐,要么贏成富豪,而且自己已經(jīng)被套牢不能脫身了,除了往死里投錢操盤翻身,沒有第二條可以走。
賜婚圣旨就是一條枷鎖,牢牢把自己和許三叔栓在一起,就像西方結(jié)婚誓詞那樣說的,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蜇毟F,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兩人會相伴到永遠。
為什么不是相愛到永遠呢?很簡單,在這個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合理合法的世界里,相愛是一種玩笑,愛情就是毒藥啊。
睡蓮暗想,毒藥誰愛吃誰吃去,反正我是不吃的,愛誰誰。
既然已經(jīng)上了這條船,就別想那些沒用的,怎么考慮把先把船淌過渾水才好,沒有趟不過的大海,只有不努力的舵手,睡蓮對自己說,我要好好的過下去。
半夜的時候,柳氏提著一盞宮燈來到睡蓮的小院。
“嬸娘?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彼徴埩肆线M來,準備洗手泡茶。
“清水即可?!绷厦ψ柚沽?,說道:“知道你睡不著,就過來和你聊聊?!?
睡蓮斟了一杯溫水遞給柳氏,說道:“這兩天,我思前想后,總覺得有些疑慮?!?
“我記得以前許三爺是很在乎永定侯的爵位,如何輕易就放棄了呢?畢竟侯爵比伯爵要高很多,以前皇上還駁了永定侯給嫡長子請封世子的折子,問‘許家三郎何在’,這表示皇上是支持許三爺承爵的?!?
“還有,依許三爺?shù)膽?zhàn)績,封侯并不是不可能的,他既然如此得圣眷,皇上為何只是封一個伯爵,而且是還是二等伯爵?”
柳氏聽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心疼的是,這門婚姻,看似富貴榮華,其實里頭的荊棘叢叢,很是棘手,睡蓮以后的日子提心吊膽是家常飯;欣慰的是,睡蓮沉穩(wěn)機敏,雖然還沒有嫁過去,但是已經(jīng)考慮為將來謀劃了。
柳氏拉著睡蓮的手,對坐在羅漢床上,問道:“告訴我,這天下是誰的?”
沒想到嬸娘會避開疑問,反而質(zhì)問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睡蓮措手不及,答道:“是是皇上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許三爺功績再大,他也是皇上的臣子,皇上給的,他就接著,皇上不給的,他就不能要?!绷夏抗庖讳J,說道:
“你若想弄明白皇上為什么要這么做,首先就要弄清楚,咱們皇上的性格和行事風格?!?
“皇上的母妃娘家不顯,先皇當初給皇上選妃時,就格外選了娘家勢力大的小姐做王妃,后來你也知道,儲位之爭時,先皇后被逆王滅族,也被毒害的不能有子嗣,皇上為了鞏固江山,納了不少世家女子為妃。那個時候,皇上雖為九五之尊,可是立足未穩(wěn),在政事上處處被掣肘,甚至在后宮之中,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皇后被那些娘家強大的后妃欺凌,最后抑郁而亡!”
說道這里,柳氏眼里一片火光,她諷刺笑道:“后來皇上坐穩(wěn)了江山,就將那些當初掣肘他的世家功臣一個個收拾了,楊閣老就是在那個時候倒臺的,而肅王生母賢妃娘娘之所以會瘋掉,完全是因為一碗不該出現(xiàn)的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