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影68
一聲聲悶雷滾滾而來,大雨傾盆而下。
正是搶收麥子的時候,這樣的雨尤其煩人。正是吃晚飯的時候,不少人急匆匆的從場院將晾曬的莊稼往回搬。林雨桐下了手術(shù)臺正準(zhǔn)備回家,可看著雨的架勢,估計(jì)四爺也跟著收糧食去了。她彎下腰,將褲腿往起卷了卷,看著很多人將腳的鞋都脫了準(zhǔn)備光腳走的時候,林雨桐看了看腳的鞋,還是決定不脫了。這光腳在泥地走路,滑的很。將褲腿卷到膝蓋,露出白皙纖細(xì)修長的小腿,聽身后有聲音道:“林院長還是把褲腿放下吧,這樣影響不好。”
林雨桐扭頭一看,是李紅。
她對這個人沒有太大的反感,見她提醒,倒也從善如流,又將褲腿放下來了。李紅這個時候湊過來,八成是有事,她將褲腿挽到腳踝位置,直起身來,看向李紅:“還沒去吃飯?聽說今兒食堂吃面條,再不去可晚了。”
“我叫人幫我打飯了?!崩罴t笑了笑,臉的神情緊跟著嚴(yán)肅起來,“林院長,我其實(shí)是想避開人跟你談?wù)劰ぷ鞯氖虑??!?
林雨桐挑眉,她不去辦公室,不想叫工作組的其他人知道她跟自己在接觸。到底是什么事情她要避開人呢?林雨桐左右看看,見沒人關(guān)注她們,這才道:“李紅同志有話直說,沒有關(guān)系?!?
李紅見林雨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低聲道:“我們最近收到了很多檢舉揭發(fā)的材料,但大多都是子虛烏有的。只是對你……我們接到了一份材料,說是你曾經(jīng)的學(xué)生在南京,是某高官的夫人……”
學(xué)生?
這說的是誰?
林雨桐神色不變,臉還帶著幾分迷茫,但自己在京城的時候,本跟不少當(dāng)局的人士過從甚密,如宋校長他們,難道因?yàn)檫@樣有了疑點(diǎn)。再說了,自己所有接觸過的人,都是跟白坤報(bào)備過的。沒有絲毫的問題。她看向李紅,笑了笑:“既然接到舉報(bào),那查吧。不過我的問題,你們是無權(quán)過問了。但是你們有向你們級匯報(bào)的權(quán)力。從私人角度,我很感謝你的信任,你相信我沒有問題,才將這樣的消息告訴我。但從公事的角度,我要批評你了,不要義氣用事,也不要將私人情感帶到工作來。不光要相信自己的同志,還要相信組織,真金不怕火煉,相信組織不會冤枉任何一個自己的同志?!闭f著,她指了指外面,“我得去幫忙收麥子了,你趕緊去吃飯吧。面條坨了不好吃了?!宝?Ъiqiku.nēt
李紅看著林雨桐沖進(jìn)了雨幕,還朝自己擺手,這才轉(zhuǎn)身回到了最邊角的窯洞里,里面三個人都在等著她。
“怎么樣?”劉永福站起來,“消息告訴她,她有什么反應(yīng)?”
李紅深深的看了一眼劉永福,“告訴了。她一直對我還算有好感,我相信她不會覺得我是在執(zhí)行組長你的命令。您問我她的反應(yīng),那還真是叫您失望了,她批評了我,覺得我不該將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來,說是真金不怕火煉,她相信組織?!?
“這些?”劉永福狐疑的看向李紅。
李紅嘴角一撇,點(diǎn)點(diǎn)頭,“這些。”
“沒打聽點(diǎn)什么?”劉永福又問了一聲。
“沒有!”李紅肯定的道,“她根本不記得她有過哪個學(xué)生,也不知道我們說的是哪個?組長,我覺得您根據(jù)這個查人家真的很荒謬……”
劉永福擺擺手,看向杏子:“林杏同志,我相信你的覺悟,接下來你警醒一些,看看你姐姐有沒有有意無意的從你嘴里探聽消息?!?
杏子趕緊應(yīng)了一聲,又看了李紅一眼,垂頭不語了。
郭永固和李紅隱晦的交換了視線,兩人的眼里都閃過一絲無奈。
林雨桐打了熱水給四爺端進(jìn)去,四爺跟常勝已經(jīng)搬了兩個小板凳面對面坐著,這是爺倆又打算一起洗腳了。
“媽媽也來?!背賹⑺囊浑p小腳丫子踩在他爸的腳背,讓出自認(rèn)為不小的地方給林雨桐。林雨桐將父子倆濕透的鞋子拿出去靠在灶膛邊烤著,也把自己腳的脫下來放在一邊,光著腳又走回臥室,聽見常勝的話,林雨桐抬起剛剛踩臟的腳底板,“你們先洗,媽媽的腳臟,最后洗?!闭f著話,從一邊的儲物架子最下面,抽出干凈的鞋來,給父子倆放在邊,洗完腳好穿。
四爺一邊給常勝擦腳,一邊問林雨桐:“是說你的學(xué)生?”
“嗯!”林雨桐哼笑一聲,“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話柄絕對不能留下,我說了,叫他們查是了。一開口打聽,準(zhǔn)壞事?!?
四爺笑:“那查吧。要是因?yàn)橥潞蛯W(xué)生的關(guān)系被查,那這該查的人可多了。周還曾是黃浦的老師呢?那豈不是跟姜是同事,黃浦的學(xué)生多了,還都是當(dāng)局的干將,也都是周的學(xué)生,難道這也有問題?像是這樣的背景的人物多了,往數(shù)哪個領(lǐng)導(dǎo)跟當(dāng)局的人物沒有過交往?這是沒事找事。”
誰說不是這個道理呢。林雨桐當(dāng)時覺得很荒誕。
“不過知道咱們過去的,還是那么些人。”四爺搖頭,“若不是咱們熟悉的人出了問題,是你當(dāng)真被什么人給盯了?!?
林雨桐輕笑一聲:“除了個倭國的奸細(xì),好運(yùn)道的田芳,還能有誰?當(dāng)年她被韓春林給帶回了金陵,估計(jì)一直蟄伏著。韓春林本是汪系,如今汪又投靠了倭國人做了漢奸,那么韓春林算是知道田芳的身份,也只會更看重。你沒聽說嗎?說是田芳成了某高官的夫人。既然是夫人,正室。娶一個倭國女人,對韓春林的前途是有好處的。這個漢奸當(dāng)?shù)耐淄椎?。田芳對芳子的感情非同一般,后來又跟丁帆有了情愫。但芳子和丁帆都因?yàn)樵蹅兌溃⑽?,不僅是因?yàn)槿蝿?wù),大概還夾雜著私仇吧。只能說,醫(yī)院里應(yīng)該有汪系的特務(wù),她這是想借刀殺人呢?!?
還真是這么一碼事。
“我馬叫白元去請廖凱,這事得好好查查。”四爺將常勝抱到炕,趿著鞋出去了。
林雨桐這才坐過去洗腳,腳放在盆子里一抬頭,見常勝眨巴著眼睛看過來。
“怎么了?”她問道,“餓了?”
常勝愣了愣:“……餓了……吧?餓了!”說著,聲音低下來,“媽媽,你跟爸爸在屋里說的話我不跟別人說,誰也不說。”說完,馬伸手將嘴捂,越發(fā)顯得一雙眼睛活泛。
鬼機(jī)靈!
林雨桐知道他不是真餓了,只是沒辦法拒絕吃的,“要不,給你切個瓜。”
今年四爺新開了一片荒地,種了兩行西瓜。這瓜伺候的不錯,又有林雨桐的特殊照顧,瓜長的個頂個的大,甜的很。早早地熟了,摘了一茬,第二茬又坐下果了,估計(jì)到秋之前能成熟。這瓜下來,林雨桐和四爺沒少用它送人情。反正是自家開荒額外種的。如今這水果絕對算是稀罕的玩意,雖說大家都種地了,蔬菜也不缺了,但水果少。一到西紅柿成熟的季節(jié),一筐子一筐子的西紅柿往會摘,大家都把這玩意當(dāng)水果吃。錢妮懷孕了,吃什么都吐,這段時間靠這西瓜和西紅柿過日子呢。
常勝一聽要吃習(xí)慣,蹭一下站起來,下炕穿了鞋,“我去找我爸爸切瓜。”
可四爺哄了他先去書房描紅寫字,等廖凱和聞風(fēng)來了,才叫白元挑了個西瓜切了,幾個人邊吃邊說話。
這邊提供的這條線索也是至關(guān)重要,廖凱不敢大意,“這事肯定有醫(yī)院里的人插手,是不知道這個人插手插的有多深。是她自己寫的檢舉信呢?還是替什么投的,或者說,是她自己的信件被別人在他不知情的時候給替換了。因此,能查到什么程度,現(xiàn)在我也說不好?!?
這種事不到揭底的時候,誰也說不好。
四爺理解的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說這事,只讓他們吃瓜:“走的時候帶兩個回去,大家伙分著吃吧。”
聞風(fēng)在廖凱推辭之前趕緊道:“別跟尹兄客氣了。又不是外人。其實(shí),我在路都想好了,怎么跟你們討要西瓜?!?
廖凱點(diǎn)了點(diǎn)他:“又是去討好對象的吧?!?
四爺笑:“是為了討媳婦,那你早說啊,早說我叫白元給你們送過去。”
聞風(fēng)不好意思了一瞬,隨即道:“以前人家姑娘對我是愛答不理,可一見吃的呢,見了我那叫一個親。你說我也是大好青年一表人才,不敢說博古通今學(xué)貫東西吧,但也還算是有幾分才學(xué)的??墒沁@,在人家眼里,不一個白面的饅頭。”
說說笑笑的,等雨小點(diǎn)了,兩人趕緊出發(fā)了,走的時候一人背著一個筐子,筐子里放著兩個十斤以的西瓜,天黑路滑,兩人也半點(diǎn)不含糊背走。
白元收拾西瓜皮:“明兒還能炒一頓菜?!边@么好的東西是不舍得給豬和養(yǎng)吃的。
林雨桐笑著應(yīng)了,起身又打了一盆水,又得給常勝洗一洗了。常勝光著身,只穿著小褲衩,剛才吃西瓜的時候吃的有點(diǎn)急,西瓜汁順嘴留下來然后一路朝下,順著下巴頦往下流,直到肚子,小褲衩也失了,牛牛還掛著兩點(diǎn)西瓜汁。這東西沾在身黏黏的,不給洗一遍怎么行?δ.Ъiqiku.nēt
晚吃西瓜這點(diǎn)不好,半夜總起夜。尤其是常勝,一會兒一哼唧,一會兒撒一泡,折騰的人也睡不安穩(wěn)。半夜里電閃雷鳴的又是一場大雨,伴著雨聲,林雨桐才算睡了個安穩(wěn)覺。
可一大早,外面卻喧嘩起來了,因?yàn)樽蛲砝着廊肆恕?
林雨桐蹭一下坐起來,她恍惚聽著是哪個護(hù)士的聲音,說是人是在醫(yī)院被劈死的。
“別急?!彼臓斀o她將襯衫遞過去,“慢慢處理。按說醫(yī)院也那么幾棵樹,怎么還有人半夜在樹底下呢?”
誰知道呢?
林雨桐起來梳洗,“你把孩子看住了,別叫他出去跑了?!?
出了門聽見錢妮在面說話,她忙道:“你別下來,老實(shí)在面待著……”下來的斜坡又陡又滑,平時沒什么,只這孕婦跌一跤可不是鬧著玩的?!耙裁?,叫鐘山他們給你拿?!?
錢妮在面是站在高處,不僅能把自家院子看個清楚,還能將醫(yī)院和學(xué)校的廣場看個清楚。她站在面是等著林雨桐的,“林姐,你來一下,我覺得肚子墜墜的疼?!?
疼?那聲音還這么洪亮。
林雨桐抬頭,看見錢妮在面擠眉弄眼,這是有事吧。她應(yīng)了一聲,邊走邊埋怨,“早你抻著點(diǎn),你是不聽??隙ㄊ亲騼杭敝整溩?,動了胎氣了。我告訴你,你最近老實(shí)在家呆著,哪里也別去?!?
說著話,順著邊的斜坡去了,“過兩天叫鐘山他們搭把手,把這斜坡改成階梯。你下也方便點(diǎn)。”邊再用木頭樁子訂欄桿,手能扶著,更不用操心了。要不然這下雨下雪的,真是遭罪了。廁所都不方便。
錢妮伸手拉著林雨桐:“昨晚您叫白元送了幾牙西瓜來,我吃了半夜更愛起夜了。我嫌棄尿盆放在屋里有味,用了端出來倒了?!蓖赃呉坏?,又是下雨天,一沖什么都沒了,“我倒完尿盆,剛準(zhǔn)備掀簾子回屋,看見醫(yī)院那邊有亮光閃了三下。當(dāng)時我以為是閃電呢。也沒在意,朝屋里去了,可是我躺下半天,都沒聽見雷聲。這先閃電后打雷,只閃電不見雷聲,我還覺得怪。剛說出去查看查看,接過外面電閃雷鳴。我還心說這道雷來的夠遲的。誰知道今兒一起來,聽說雷劈死了人,我這心里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你說那開始那三下亮光,是不是有人拿著手電筒在晃悠?可也不對啊,醫(yī)院的警衛(wèi)是干什么的?這么明顯他們沒發(fā)現(xiàn)?”
錢妮的這個考慮是非常有道理的。
“我知道了?!绷钟晖╉樖纸o她號了脈,“你別操心,好好養(yǎng)著。這事我去處理?!?
錢妮嘿嘿笑:“能幫忙行,這段時間我是什么也不干,這么養(yǎng)著我都不好意思了?!?
可你也沒閑著。鞋底一天一雙,這還紡出好幾兩的線來。
林雨桐怕她不安,低聲道:“剛成立了一家薪華書店,我想安排你過去。你識字,能寫會算,這也夠了。在書店相對清閑,你先去過度一段時間,以后再說?!?
錢妮嘿嘿笑:“真的?我能去書店?那太好了,我也去熏陶熏陶,學(xué)兩年,我是化人了?!?
美得你!
林雨桐沒跟她絮叨,直接下來去了醫(yī)院。醫(yī)院門口,警衛(wèi)還在站崗,林雨桐過去問道:“知道出事的是誰嗎?”
這小伙子搖頭,“整個人都成了黑的,看不清楚長相?!?
“那昨晚……是誰值班的?”林雨桐皺眉,“不可能這么一個人站在哪里沒人看見吧?!?
這小伙子往里面一指:“是米河值班的。他正跟安院長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