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還是不為人。

本來氣，覺得看什么都不順眼。她姐那是好榜樣，照著人家過日子，有什么難的。人家能種菜，你們怎么不能？

于是不免說了：“那杯子放在那里能干什么？還得費勁去擦洗。放菜盤子這一個月得省多少錢……”

林曉星本來心里有事，正不痛快呢。她還這么說，不是沒事找事嗎？

她張嘴說的簡單，可怎么不想想，這種菜要是這么好種，為啥只有大姐家種了。別人最多是泡蒜發(fā)蒜苗？別的不說，那木盤子木槽子是好做的嗎？那是自家姐夫抽空做的，他們家自家用的?？蓜e人，誰會做？誰做的不漏水？不會做，花錢叫人做完全劃不來。那玩意是木的，種菜澆水用兩年把木頭泡爛了。你還得另外換。有這買木頭請人的錢，買多少蔥姜蒜這些玩意買不來??？對人家是省，對自家絕對不是省。頂多是方便一點。δ.Ъiqiku.nēt

這都能怪到自己身。橫不能為了省點買菜的錢，去求自家姐夫，說花點時間給我們也做吧。沒這道理！一天班了誰不累。

叫自己為這個跟姐姐張口，對不起，張不了這個嘴！

她氣的胸口起伏，蘇瑾撫額說她媽：“我不會做木工活啊。這總不買花錢買花盆專門種菜吧?！闭娌毁嚂孕恰?

“你這是說你媽在無理取鬧，你媳婦是對的是吧？”蘇大嬸這么問兒子。

林曉星慢慢的將手里的香菜放在桌，說：“不是！他是你兒子，自然什么都向著你的。你看不慣我，咱們也不都別勉強?！比缓罂刺K瑾：“我也變不成你媽喜歡的樣子。與其她整天這兒疼那兒疼的難受，倒不如，咱倆離婚。她舒心了，我也解放了。明兒辦手續(xù)，這樣?！闭f著，轉(zhuǎn)身出門，直接走。

蘇瑾面色一變，直接追了出去，追到樓外才追到人，“你干什么？我媽這幾天是有些過分，她是想叫你低頭認(rèn)個錯。怎么說到離婚了。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林曉星笑了一聲：“那是你媽。我盡量讓著，遷她。我告訴你蘇瑾，我從小長到大，我沒遷過誰！在舅舅家，表姐得讓著我。等回了家，我爸嚴(yán)厲，但嚴(yán)厲歸嚴(yán)厲，我犟來，我爸到底也沒狠心把我如何。跟我大娘那邊處的不好，在我奶奶面前我都沒低頭。我住在我姐對面，是我姐遷我的。我知道好歹，但我是這臭脾氣。我頭一次遷人，是順著你媽。她說啥是啥?？晌野l(fā)現(xiàn)，不喜歡是不喜歡！能包容我的人，是我這德行再怎么討厭，他們也遷我了。不能包容我的人，我是再怎么遷人家，也換不來對方的好感。那我又何必。不過我還是得謝謝你，謝謝你媽。叫我學(xué)會了什么是退讓和遷。從今往后，我盡量學(xué)著去遷那些包容過我的人。至于那些包容不了的人，對不起！我是我！她不喜歡我，我何必叫她喜歡?！?

蘇瑾將人拉?。骸澳愣己f些什么？還說遷包容你的人。那我問你，我遷你了沒有，我包容你了沒有……”

林曉星看他，然后苦笑：“如果你跟我生活在一起，覺得一直是在包容一直是在遷，這婚姻更沒有繼續(xù)下去的必要了?！?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以為，繼續(xù)生活在一起的原因是愛情。是因為你愛我，所以心甘情愿的做這一切?？涩F(xiàn)在才知道，不是的！你覺得一直是在遷和包容我。那這婚姻還有維持下去的必要嗎？

蘇瑾一腦門子官司：“你是我老婆，我不會跟你離婚。你現(xiàn)在不冷靜，先給你找個睡覺的地方，然后明天咱們再說別的?！?

他拉著林曉星去了宿舍樓，敲開了宿舍門，找了個夜班人，她的床鋪晚人家不用，借給林曉星先對付一宿，“你老實呆著。這事也怪我，是我沒跟我媽好好溝通。今晚回去，我跟我媽好好談?wù)劊袉?？?

林曉星沒說話，也沒給蘇瑾任何回應(yīng)。只坐在床鋪，心里難受的不行。

蘇瑾叫一個宿舍的都幫著看著她，然后才回去。

蘇大嬸這回是真有些著急了，見蘇瑾一個人回來忙道：“曉星呢？去哪了？”

蘇瑾看他媽：“您到底想怎么？我早跟您說過了，她是那么一個性格的人。高興不高興的，都擺在臉。要說您不好，當(dāng)面說您不好，絕對不會面一套背后一套。而且因為家庭關(guān)系，嬌養(yǎng)長大的。你兒子當(dāng)初看人家，是喜歡她那股子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驕傲勁。您說您非把盆里的牡丹當(dāng)野草似的拾掇，這能成嗎？”

蘇大嬸說：“要是知道你找這么一個，我跟你爸不能同意。但是你們這都結(jié)婚了，我說啥了嗎？我過來還不是好意？”

“是好意！”沒人說不是好意，“可您這么著，您這不是幫兒子，您這是要把兒子好好的一個家給拆了。不會做飯怎么了嗎？我們吃食堂其實是可以的。不會洗衣服又怎么樣？慢慢的學(xué)唄。等有了孩子，當(dāng)媽了，不會也會了。您說您干嘛現(xiàn)在得逼她？她在娘家嬌嬌女似的過了十六年，您想用十六天的時間給她改頭換面，現(xiàn)實嗎？那除了換人，還有啥辦法？”

“我……我……我沒說換人……”蘇大嬸自己也有些心虛。換一個，換一個還能是師長家的閨女不？“你可別缺心眼，這婚不能離！”

蘇瑾說：“我的媽啊，您倒是真能想。還想叫人家跟小媳婦似的啥都聽你的，還想要個出身好，父母是當(dāng)官的。哪找這好事去？我們廠那王奎，娶了副廠長家的麻子閨女，如今還敢認(rèn)他家的爹媽嗎？那媳婦跟母老虎似的，兩口子一到周末得回老丈人家。給老丈人家干活，刷馬桶都是他的。他爹病了要錢，那媳婦一個子兒都不給。你想想那樣的，曉星，算是不錯了。我說給家里錢，她二話不說給。我說給幾個姐姐家寄東西，她還怕東西太少了叫姐姐們不高興。您說，人無完人的，誰沒個缺點。再說了，這不得慢慢來嗎？她今年才十七，要是按照新的婚姻法，都不夠結(jié)婚的年齡。是我二姐三姐，像是她這么大的時候，不也是這個做不好那個不會做嗎？咋到了她這里，媽你跟換了個人似的?！?

蘇大嬸抿嘴，這話沒法說了。這媳婦不叫人滿意的地方太多了?？墒窃俣啵@會子也沒法說。不想把兒子的家給攪和散了，得閉嘴。她說：“行行行！不說了總行了吧！我明兒回去。你們好好過吧?！闭f著，點了點兒子的額頭，“我還不是怕你辛苦。做飯你做，洗衣服你洗，她也是收拾個屋子。你娶這么個回來，誰伺候誰呢？”

我伺候她，我樂意！

“但不管咋，走之前，得去見見親家的吧。曉星的奶奶得去看看，要不然太失禮了?！?

母子倆商量第二天去拜訪林家的事呢。

林曉星受不了宿舍那些人旁敲側(cè)擊問，直接出來了。

可這出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沒地方可去了。爸不在媽關(guān)著，想找姐姐吧，離自家太近。出了廠子一路走，竟然是不知不覺的走到林家的門口了。

大垚還著夜校，回來的本來晚。一到門口看到坐在門墩的人。剛開始還以為是妞妞，他說：“兩口子吵架了？”

這一出聲，把林曉星唬了一跳，她抬起頭，看看是大垚，趕緊起身，有些手足無措。

大垚一看是她，這是怎么話說的？

要是有地方去，她也不會到這邊來。

兩人默默的對視了幾眼，大垚推開門：“來了進(jìn)來吧?！?

老太太都歇下了，這又起來。

常秋云是知道范云清出事的事的，這孩子一來，她估摸著是為了這個。說：“著急也沒用，這事只看人家怎么處理了。我問過師部的一些家屬了，她們?nèi)祟^熟，都幫著打聽了。她們有都是老戰(zhàn)友了，都說試著說說看。應(yīng)該是不會隔離太長時間，很快會放出來了?！闭f了又問她：“吃飯了嗎？”

“不餓！”林曉星鼻子一酸，緊跟著又趕緊擦了眼淚。

但等她坐到炕，常秋云還是遞過去一碗荷包蛋，“吃吧！吃了能睡踏實了?！?

晚叫她跟老太太睡了，常秋云自己去了廂房去睡。

奶奶好歹是親的，有些話，許是愿意跟她奶說呢。

躺在被窩里了，林曉星到底是叫了一聲：“奶！”

老太太愣了一下，還是應(yīng)了，“睡吧！不早了?！?

“我想離婚?！绷謺孕欠藗€身，突然說了這么一句。不等老太太說話，又說：“我啥也做不好，蘇瑾他媽不喜歡我。”

“能喜歡你才怪?！崩咸闭f，“要是大原和大垚找個跟你一樣的姑娘回來，我也不喜歡?！?

“我知道你也不喜歡我?！绷謺孕俏亲樱f。

“喜不喜歡你，你也是我孫女。”老太太說：“別先怪別人不喜歡你，你得先看你辦了幾件討人喜歡的事。不管誰說你，你都當(dāng)是耳旁風(fēng)。你爸你媽說你難道不是為你好，還能害你？如今吃到苦頭了吧。這人這一輩子，不一定能享福，但一定會吃苦。我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還沒聽說過誰從生下來到走完這一輩子，是不用吃苦的。如今嘗到苦的滋味了，還不算晚。年輕的時候吃點苦，這不叫苦。怕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牡搅死蟻聿懦钥?，那才是真的苦。?

“那我這吃苦，是得學(xué)著叫她喜歡嗎？”她并不想這樣。

“不是叫誰喜歡?！崩咸f，“你學(xué)做飯，學(xué)洗衣服，學(xué)跟人家一樣計算著過日子，不是叫誰喜歡的。你得為了你自己學(xué)。學(xué)會了，她喜歡你也罷，不喜歡你也罷，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等到那個時候，真覺得還是過不下去，哪怕是最壞的情況要離婚了。你也知道，那不是你的錯，你離了誰也一樣能過日子。你啊，從小學(xué)的是一個靠字。小時候靠娘舅，等大了，你爸你媽回來了，你又開始靠你爸媽。自己結(jié)婚了，說是不靠爸媽了，可還不是萬事都得靠你女婿。以后呢？等有了孩子，孩子大了，你又要靠孩子……嘴說是什么新時代的年輕人，可骨子里呢？一遇到事先想著找這個找那個。肩膀擔(dān)不起一點的事。你得想著，你不能靠誰一輩子。將來有了孩子，孩子得靠著你才能長大，你爹媽也有老的一天，他們許是還有靠你的一天。你跟你舅家親，這都沒啥。人家養(yǎng)了你，真要翻臉不認(rèn)人，那是白眼狼。他們那個情況，許是以后要靠著你的時候更多，你只問問你，他們真要你，你靠得住嗎？”

林曉星扭臉，張嘴想說什么，但最終啥也沒說。

以前舅舅舅媽總說：沒事曉星，有舅舅舅媽呢。

后來媽媽說：沒事，你喜歡怎樣怎樣，有媽媽呢。

結(jié)婚前蘇瑾還說：以后有我了，有我啥也不用你操心。

如今舅舅那邊回不去，他們忙著表姐的事呢。爸爸不在，媽媽被隔離了。蘇瑾把她仍在宿舍去陪他媽了。實在不知道該去哪了，才來了。

這個不怎么親近的奶奶卻說：別指靠誰，除了靠自己誰也靠不住。

疼她的人都不會這么說。但這么說的人，她第一次覺得，未必是不疼她。

不知道是不是累了，這一晚，她睡的特別沉。

常秋云起來做早飯的時候，林曉星還沒起了。老太太跟常秋云說：“等她起了，叫她回去?！?

這是怕常秋云覺得林曉星礙眼。

可老太太這么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也叫常秋云心里不落忍。老太太被說是婆婆，可她進(jìn)林家的時候才八歲。對自己那是親媽的恩情都大。沒生卻也好好的把自己當(dāng)親閨女似的養(yǎng)著。后來成了兒媳婦了，婆媳倆也從來沒紅過臉。本該到了隨心所欲的年紀(jì)了，如今為了這個孩子，卻又小心的來看自己的臉色。m.biqikμ.nět

她說：“我早說了，過日子得朝前看。有這么個孩子，誰也不能真當(dāng)沒有過?？偟媒邮埽趾伪貏e別扭扭的。您別管我，您想怎么著怎么著?！闭f著出去，“給妞妞捎羊奶的車快了，我順道叫人家捎句話?！?

于是林雨桐接了牛奶聽了捎來的話才知道：林曉星昨晚跑回林家去住了。

為啥的跑去的她也不知道，糊里糊涂的。

蘇瑾出來準(zhǔn)備去食堂買早飯的時候，林雨桐問呢：“曉星回林家去住了，你知道嗎？”

??？

不知道??！

“那我跟你說一聲，曉星在林家。”她這么說了，回去弄早飯了。自己能講究，孩子不能講究。懷孕了，這吃的還是要注意的。

蘇家母子倆對付了一口早飯，趕緊帶了東西，去了林家。

老太太叫林曉星去廚房呆著了，她自己留下來招待這親家。

人家姑娘半夜跑回娘家，蘇大嬸見了老太太有些尷尬：“……年輕人，拌幾句嘴，跑出門了……”

老太太不說這個，只笑了笑叫人家喝茶：“是啊，不懂事。聽說你病了，她還跑回來，更不懂事了?！闭f著，不等對方說話，又問，“師部這醫(yī)院挺好的，要不要去瞧瞧?！?

自己的孩子是不對，不對的地方可能還更多些。但作為長輩，怎么教導(dǎo)都成。但她頂頂看不的是這種裝病拿捏孩子的。

說真的！要是曉星不好，她這做婆婆的別說罵了，是氣頭手打幾下，她都不會說人家什么。既然是長輩，還是嫡親的婆婆，怎么教育孩子都沒關(guān)系?？稍挿催^來說，你這做婆婆的全都對了？你說你又是裝病，又是不叫倆孩子躺一塊，這合適嗎？長輩睡床這是應(yīng)該的，但你說你叫你兒子跟你一塊睡床，叫兒媳婦睡地，啥意思??？

這種下馬威有點蠢了。兒媳婦融進(jìn)一個家本不容易，完了還明顯的排擠她。是氣頭，這么做也不合適。

蘇大嬸也有些尷尬，可還沒等訴苦呢，老太太又說了：“……聽說你來是因著記掛孩子來那事肚子疼的。你是不知道，以前啊，這孩子養(yǎng)的也可好了。是睡地窩子睡的，身寒氣重……”所以你說你是因為這個事來的，還抓了藥叫孩子吃。說是關(guān)心吧，可你卻還叫孩子睡地，說是關(guān)心兒媳婦，這話我也得信?。∧阏f叫兒媳婦跟你睡床，叫兒子睡地，這事你咋做不來呢？那之前關(guān)心孩子來身肚子疼的這份心……到底真不真呢？

這話一出來，把蘇大嬸說的滿面通紅。

老太太說話，點到即止。緊跟著跳過去又說：“聽說偷著把家里給陪嫁的行軍床都給賣了，要給你補身子。”說著又看蘇瑾，“你媳婦沒地方住，你也不說晚把她送回娘家來……”

啥都是我家的。因為婆婆裝病，都把陪嫁賣了給婆婆補身體。家里的大床還是我家孩子的陪嫁，你們母子倒是睡的舒坦了，咋不想著給她找個睡覺的地方呢。

蘇瑾只覺得臉燒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蘇大嬸心里卻道：人家這是說，倆孩子結(jié)婚安家。八成的東西都是娘家準(zhǔn)備的，你家是想占著有本事的老丈人，想要能陪嫁那么多的姑娘，還容不得這姑娘一點毛病。換之，我家的姑娘要是色色都好，你家孩子又配得不？

不疾不徐的把人給頂回去。但臨走的時候，老太太卻單獨叫曉星，表情有些嚴(yán)厲：“為你說話，不是說你都對。護(hù)著你，是因為你是我孫女。但過日子，靠著娘家撐腰，終不能長久。你好好想想去?！?

這次林曉星沒犟著，跟蘇瑾一起送婆婆了火車。

回來的時候見到在門口等著的范云清：“媽”這放出來了嗎？

范云清低聲解釋：“……認(rèn)錯態(tài)度好，下放一線了?！比缓罂戳丝刺K瑾，才又皺眉說曉星：“我這一來，聽你們樓里的人說了，你婆婆來了?，F(xiàn)在人呢？你是不是又犯倔了。那是你婆婆，說你你聽著，病了你伺候著。這是做小輩的本分。你是不是又犯倔了……”

說的蘇瑾都尷尬了起來，林曉星更是變了臉色…….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