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間
林雨桐提醒了一聲“章老有心梗的毛病。聽章澤成說的清醒判斷,癥狀還不輕?!?
四爺愣了一下,便明白桐桐的意思。
兒孫再不作法,老人無辜。
對那代人,林雨桐和四爺都有著一份特殊的感情。章老一生,只有過一任妻子,妻子還在解放前犧牲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不在身邊長大。有在寶育院的,有交給老鄉(xiāng)代為撫養(yǎng)的,有請了保姆專門照看的。后來,解放之后了,才把孩子們湊齊接到身邊。四個孩子卻已經(jīng)沒有媽媽了,也都不記得媽媽長什么樣了。
剛解放百廢待興,部隊枕戈待旦。孩子們就算是接回來,可他也得下部隊。然后依舊是警衛(wèi)加保姆的模式在照看。大的那個才十歲上下吧,就被送到了sulian求學(xué)去了。后來,孩子到了該管教的時候,他又奉命在中chao邊境駐扎。從站前到戰(zhàn)后的好幾年,他都不在京里。等再回來,孩子都大了。大的小的陸續(xù)的結(jié)婚,那個年代,想混蛋也沒那條件混蛋去。所以,并沒有發(fā)現(xiàn)幾個孩子身上有什么大的問題,也沒空發(fā)現(xiàn)。再后來,便是大浩劫。幾個孩子也被波及,不光只子女,還有孫輩。子女受影響最大的就是婚姻。章家大兒子二兒子都離過婚,小女兒更是嫁了三回。就在那十年中。所以這些孫輩也是前面一窩后面一窩。這些孩子,不說各房關(guān)系不和睦,就是一個房頭的,也說不上是融洽。
對于這個狀況,做老人的怎么管?怎么管都無濟(jì)于事!
下面的人也不敢叫老人家知道了,都是顧慮著老人的身體。不過,看這位章主任來回的調(diào)動,副廳這個級別始終沒提成,從這里看的出來,好些人對他是不滿的。不過是看著章老的面子,如今沒動他罷了。
所以要動手,還得抻著勁。
四爺嗯了一聲“我心里有數(shù)?!?
林雨桐就問說“你說路眉找陳科干嘛?”
還能干嘛?
論起級別,路眉跟那位章主任其實(shí)是一個級別的。不過是一個沾了家族的光,到哪人都賣幾分面子。路眉當(dāng)年給對方當(dāng)情人的時候那是心甘情愿的,依附的是那棵大樹。如今,權(quán)利和地位叫她的心理發(fā)生變化,收到這種待遇的時候,是受不了這樣的羞辱的。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她的仕途受影響。
“她想找陳科。”四爺就說“找陳科是想借陳科背后的靠山……”
這么一說,林雨桐有點(diǎn)懂了。她心里一動,看向四爺。四爺肯定的點(diǎn)頭,意思是你猜的對,我就是那么想的,也打算那么干。
這叫林雨桐深吸一口氣“鬧開了可是大事件?!?
“只要可控的事件,就不算是大事件?!彼臓斒沁@么說的。
好吧!四爺說可控就可控吧。
林雨桐第二天一早,就給路眉打電話“路廳,見一面吧,馬上?!?
路眉的聲音帶著沙啞,嗯了一聲報了一個地址。
林雨桐以為她是剛睡起來,沒想到她是喝酒喝的。一屋子的酒味不說了,看她那通紅的眼睛,估計晚上沒怎么合眼。
這房子是一處老家屬院的房子,是避著人獨(dú)處的好地方。
林雨桐在沙發(fā)上坐了“本來還有要事找路廳,看您這樣……”
“什么事?”路眉起身,一邊朝衛(wèi)生間去,一邊問,“是陳科不見我,叫你來的?”
林雨桐坐在那里沒動,聽著里面嘩嘩的水聲,聲音就大了幾分道“我覺得,真要是路廳想做點(diǎn)什么,事先就最好不要見陳科……”
里面的水聲一下就停了,然后路眉從衛(wèi)生間出來,手臉還掛著水珠,看向林雨桐“什么意思?”
“難道是我誤會了?”林雨桐輕笑一聲“路廳并不是有事急著找陳科商量?”
路眉上下打量林雨桐,然后說了一句“等我一下……”就又返回衛(wèi)生間。半分鐘都沒到,就又出來了,臉已經(jīng)擦干了,頭發(fā)也梳理過了,看起來精神狀態(tài)還算不錯。然后直接坐到林雨桐面前,“你來找我,到底想說什么?”
林雨桐反問一句“那路廳那么著急找陳總到底想說什么呢?”
路眉朝沙發(fā)后面一靠“你一早過來,證明很著急,咱們倆要在這里繞圈子嗎?”sm.Ъiqiku.Πet
“那就坦誠一些?!绷钟晖┥碜油皟A“我希望在檢查組檢查之前,省廳能做一次檢查。對我們的,當(dāng)然包括每一家的需要檢查的企業(yè),都快速的做個取樣檢查。然后送有關(guān)部門檢驗(yàn)!”
路眉猛的抬起頭看林雨桐“你的意思是?”
林雨桐笑了一下“昨天晚上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路廳心里最清楚。那個女人的手段,你也說了,她很有道行。所以,我也是不得不防。另外,那女人知道得罪了您,您猜,她會不會落井下石,在您沒對她動手前,先對您動手呢?您昨天晚上急著找陳科,有多少是激憤,有多少是意識到了危機(jī),意識到了你的仕途上可能存在未知的風(fēng)險……”
路眉猛的起身,覺得羞惱。在客廳轉(zhuǎn)了兩圈之后,她又平靜下來“是我小看你們了。竟然盯人盯的這么緊。昨晚那事你這說知道就能知道……”
林雨桐沉默著不說話。路眉卻開始拿茶幾上的煙,然后點(diǎn)了一根,半根抽下去才道“就算是我想要跟你聯(lián)手,我手里也沒那份權(quán)利……”
林雨桐卻笑,正要說話,手機(jī)響了一聲,是短信。
四爺已經(jīng)把事情辦妥了,發(fā)短信只是告訴自己一聲。
她便把手機(jī)收起來,說了一句“馬上,省質(zhì)檢部門就會發(fā)起聯(lián)合行動,衛(wèi)生廳便在聯(lián)合行動的范圍之內(nèi)。李副廳應(yīng)該會主持這次的行動……”
李副廳是廳里的常務(wù)副廳,算是實(shí)權(quán)派。
隨即路眉就明白了,若是有人在北省的知名企業(yè)查出了大問題,還鬧的人盡皆知,那么受影響的可不止是一家兩家企業(yè),上級的監(jiān)管部門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負(fù)全責(zé)。本來大好的局面,非來這一場攪和,這就不是單純的商業(yè)競爭了,這是要搭進(jìn)去很多人的仕途的。
別說相關(guān)的各上級部門,便是副省級別的主管副部干部,也會因此受到波及,甚至于處分。
這要是真有問題也還罷了,她心里很清楚,這八成是要無中生有無事生非雞蛋里挑骨頭的,那別說下面這些部門不答應(yīng),便是省里的兩位大佬也不會答應(yīng)。下面的人還顧忌什么章家,到了一二把手那個份上,已經(jīng)是一方諸侯了,還要顧慮那么多嗎?要是怕事,心里沒有公平那桿秤,也走不到如今。
所以,這位輕輕一動,可就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你要拿人家為難,就別怪人家先發(fā)制人了。
路眉真有些慶幸,慶幸那兩人攪和到一塊去了,自己沒來得及干什么。如果時間倒回去,要是昨晚在酒店的不是戴慧珠,而是自己。那自己呢?會怎么做呢?是不是會按照和戴慧珠商量好的行事?
只怕會的!
原以為陳科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會在一些事上幫幫自己。但顯然,他沒有那個意思。懷柔做不到,那只有靠實(shí)力。有他求自己的時候。等他上門了,自己手里捏著叫他忌憚的東西,他才會跟自己談條件。
她這么想,也會這么干。
等到自己攛掇出這事了,那自己就真完了。顯然,人家這是打算往大的鬧呢。一個人能迅速的串聯(lián)起這么多人,這么快的沒有阻力的就要聯(lián)合行動,就趕在了工作組到達(dá)之前,不能不說能量驚人。
那么,擺在自己面前的就只有兩條路一是跟章主任綁在一起。二是另投他門。
跟那男人綁在一起,他的結(jié)果很可能是降職調(diào)到哪個清水衙門是混日子,而自己可就沒有任何翻身的余地了。
而另投他門,雖說未必會被重用提拔,甚至這個位子都難保住。但級別還是這么個級別,哪怕是去清閑衙門,副廳還是能混到退休的。等退休了,給個安慰的正廳待遇,也好過被打回原形。
林雨桐看著一瞬間路眉的臉上各種的情緒變化,她就嘆了一聲她已經(jīng)不算是一個完全的女人,她是個政治生物。所有的一切,都得為她的仕途服務(wù)。到了要緊的時候,丈夫可以拋棄,情人也可以拋棄,如果他們擋了她的路的話。
果然,路眉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里“我能做什么?”
林雨桐還沒回話,路眉的電話就響了,看來電顯,是李副廳打來的。這位在電話里笑的很爽朗“小路啊,現(xiàn)在在哪呢?”
路眉看了林雨桐一眼,就道“有點(diǎn)事,昨晚回的省城,現(xiàn)在正要回去……”
“先不用回去了。”李副廳就說“之前還怕你在下面趕不回來。既然在省城,那就盡快回廳里。廳里有任務(wù)給你,晚上有京里來的工作組,需要你出面接待一下?!?
路眉就明白了,叫自己去,其實(shí)就是想辦法絆住工作組,給省里爭取時間。掛了電話,她扭臉對林雨桐道“你要說的意思我都明白了。現(xiàn)在我要上班去了……”
“那就告辭。”林雨桐也起身。
路眉在林雨桐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叫住她“聽說林總跟那位章少很有些交情。”
林雨桐站住腳步,然后笑了一下“陸總想要那位章少的聯(lián)系方式?”
路眉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怪不得人家說因瑱是二號的高參,這話說的半點(diǎn)也不錯。不光因瑱比別人敏銳,就是這位林總也比一般的老官場油子機(jī)靈。她就點(diǎn)頭,笑道“林總確實(shí)是被耽擱了的人才?!?
“哪里是什么人才?”她輕笑一聲,“不過是商場險惡,吃虧吃多了長了點(diǎn)見識罷了?!?
是啊!不管商場還是官場,一個不好都是要被人吃的。
路眉像是解釋什么似的“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就跟林總一樣,做的好了,同行嫉妒。這不是禍從天上來嗎?”
林雨桐笑了笑,只說“回頭我把他的電話短信發(fā)給你。”路眉的意思無外乎解釋她即將要做的事,其實(shí),跟自己解釋不著。
不管她想利用章澤成做什么,都無所謂。攪和的越是熱鬧越是好。
但出來之后林雨桐估計,那個什么戴慧珠要涼,這路眉在姓章的眼里,愿意偽裝成菟絲花,可在她面前,卻完全當(dāng)?shù)钠鸢酝趸?。虐死你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這邊說好了之后,林雨桐就不去管了。因?yàn)槭±锏墓ぷ鹘M要開始工作了,得去廠里支應(yīng)著。
而這邊路眉在林雨桐走了之后,就收到短信,短信上只有一串?dāng)?shù)字,她記下來之后就把短信刪除了。
她起身,不急著換出門的衣服,卻把手機(jī)的通訊錄打開,翻出一個戴慧珠的電話號碼,然后撥過去。電話鈴聲響了五聲,那邊才接起電話。嗓音還帶著幾分嬌媚的含混音,顯然是沒睡醒呢。
“戴總,是我?。 甭访紝χR子里的自己,臉上揚(yáng)起毫無破綻的笑意。
那邊的戴慧珠馬上清醒了過來“路廳?”
“是我!”路眉像是沒聽見那邊含混的模糊又熟悉的男聲嘟囔了一句是誰之類的話,繼續(xù)問道“才要問你呢,接到章主任沒有?”
戴慧珠對床上的男人噓了一聲,然后輕手輕腳的下床,往衛(wèi)生間去,等門關(guān)上了,就把水龍頭打開,這才道“接到了。章主任好像是去見什么人了,回來的有些晚,也沒說上兩句話?,F(xiàn)在我正在洗漱,想等吃了早飯就過去看看?!?
“那就拜托你了?!甭访枷袷菦]發(fā)生什么一樣,“見到章主任告訴他一聲,他們的工作組由我接待,所以我得去廳里開會,這次只怕私下里是沒法見面了。你之前說的那個事,在接待晚宴上,我抽個時間跟章主任溝通?!?
戴慧珠語氣里滿是感激“讓您費(fèi)心了!回頭好好謝您?!?
掛了電話,兩個女人都對著鏡子露出幾分不屑來。
路眉轉(zhuǎn)身換衣服上班,戴慧珠對著鏡子照了照,然后將臉上清理了一番。順便刷牙洗臉,把昨天放在衛(wèi)生間的化妝包拿出來,花了個精致的妝容。sm.Ъiqiku.Πet
女人,別管什么時候,在男人的面前你都得是美的。
都化妝好了,這才裹著浴巾出去了,倚床頭看睡在邊上的人。
“誰的電話?”男人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就翻身面朝這邊,手伸過來在她的大腿上摩挲。
戴慧珠輕笑一聲“路廳……怕不怕?”
男人的手一頓,“怕?怎么不怕!我不光怕她,我還怕你?!?
全是逢場作戲的話。
戴慧珠就將剛才的路眉叫轉(zhuǎn)告的話轉(zhuǎn)告了“我都嚇?biāo)懒耍撬牢以谀@兒,她得吃了我?!?
男人哈哈就笑“她是個和氣的性子,到哪都受欺負(fù),要是個吃人的性子,也不至于混成那樣的。”說著,他就躺平,“放心,我心里都有數(shù)?!?
戴慧珠可不敢全信男人的話,這種隨便就能上床的男人,他要是能兌換每個愿意跟他上床的女人的心愿,那一天到晚什么事也不用干了,只圍著女人轉(zhuǎn)就好了。顯然,他不是這樣一個男人。他對路眉那樣的女人,還會想著應(yīng)付。對自己,他占了便宜就好,真要說多往心里去,那真沒有。
她是有事相求,但不敢全寄托在他身上。其實(shí)想的就是找個靠山,做生意的時候不至于被人給欺負(fù)了。至于要求的事情,她是這么說的“如今,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買賣。攤子鋪的那么大了,什么都是現(xiàn)成的了??纱蟛糠謪s是章少的……”說著,她就小心的看男人的面色。
只見這男人面色平和的躺在那里,眉頭都沒有動一些。好像他兒子占了自己大部分產(chǎn)業(yè),是給自己臉一樣。
她眼神暗了暗才道“算了,我也不管了。這事便是我不提,只怕章少也會提的?!?
男人還是沒有說話,好半晌才道“幾點(diǎn)了?”
戴慧珠看了一下時間“九點(diǎn)零五分了。”說完一愣,便明白了,他這是叫自己少啰嗦,趕緊走吧。下逐客令,原來是這個味兒。
她不敢說話,連忙起身,穿上自己的衣服,收拾齊整之后,一句話都沒說就出門。
等人走了,男人才摸出手機(jī),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而酒店走廊的盡頭,章澤成看見來電顯,直接就掛了電話。就在之前不久,他接到一個短信,就叫自己到華僑酒店707房間去看看,有大禮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