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生活照,素顏,短發(fā),梁承看著女人的臉,有些怔忡。
王芮之喜憂參半,林成碧升職了,但要調動去鄰市,以后恐怕回家更少。走之前同事辦歡送會,
要她做件旗袍穿,發(fā)照片參考近日的發(fā)型和胖瘦。
她說“這是我女兒,苑林的媽媽?!?
梁承告訴王芮之如何保存,然后遲鈍地問“你女兒是記者
王芮之說”是啊,苑林告訴你的吧。
梁承進入二樓浴室,扎低身體撲了幾把冷水,手掌抹過鏡子,道斑駁水痕扭曲了他的五官。是
啊,喬苑林立志當記者,背過"新聞編輯部”的包,曾說母親姓林。
竟然是林成碧。
他抽下毛巾蓋在臉上,視野變黑,一些遙遠的畫面窮兇極惡地追來,讓他忘不掉、躲不開。
“我是電視臺的新聞記者,林成碧。”希望你能接受采訪,我還會再來的。
“事發(fā)當時,你有一瞬間的思考過后果嗎
電影散場,燈亮起的瞬間觀眾陷入對劇情的熱論,喬苑林捧著幾乎沒吃的爆米花,完全不記得看
了些什么。
他跟田宇在商場閑逛,去運動區(qū)看籃球服,田宇試穿,他坐在店里沙發(fā)上等,機械地夸每一件都
不錯。
他的眼皮時不時跳動,大概是沒睡好,喝一杯美式提神也全無效果。
田宇忍不住問他,這狀態(tài)莫非真的失戀了他用玩笑敷衍過去,卻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強。
喬苑林心不在焉地蹉跎了幾個鐘頭,天色烏青像是要下雨,他打車回家,快要長林街時讓司機多
繞一圈。
他怕梁承回來了,也怕沒回來。筆趣庫
怕梁承不理他,又怕當作無事發(fā)生般與他相處。
怕梁承再一次申明拒絕,更怕委婉地說他只是房東、弟弟和學生。
喬苑林不由得后悔,他好不容易和梁承變得熟悉、親近,卻按捺不住地將關系弄僵。可又抱著一絲僥幸,盼望梁承哪怕會有微微秒鐘的動搖。
在巷口下車,今天有街坊搬家,傾倒了一大堆垃圾和廢舊家具,喬苑林看見小樂蹲在垃圾桶旁邊翻一只箱子。
他出聲阻止“小樂,臟不臟,快停下?!?
小樂挑出一個消防車模型,高興道“看還能玩兒”
喬苑林說“那是垃圾。
“對他們來說是垃圾,可我不覺得呀,我喜歡?!毙酚凶约旱睦斫猓е儡嚺芑亓思?。
喬苑林難以辯駁,怔怔地望著這一片生活廢料,一只玩偶娃娃孤單地躺在垃圾桶蓋子上,衣服臟兮兮的,藍眼珠望著他。
喬苑林從側門回去,掛鉤上有梁承的鑰匙,他輕手輕腳地上樓,那么靜,大臥室的門沒關,他在墻邊偷偷地望進去。
屋里沒人,而一直鎖著的書桌抽屜是拉開的。
喬苑林疑惑地轉身,他的房門虛掩著,伸手推開,梁承竟然安寧地坐在床邊。
梁承聞到一股酸臭氣,抬眸看見喬苑林提著一只破舊的玩偶娃娃,一大一小都閃爍著怯生生的目
他問“哪來的
“我在垃圾桶撿的。
喬苑林回答。
梁承沒有起伏地說"很臟,扔出去。
“我會洗干凈?!眴淘妨謱⑼媾纪尥薹旁诖差^柜上,擦擦手,“他以后是我的了?!?
梁承說“你知不知道上面有多少細菌
喬苑林說“我只知道,他也是沒人喜歡的小屁孩兒。
梁承緊繃的面目陡然松動,勾起一點唇角,懨懨地笑,看來昨天他說得還不夠清楚。
喬苑林在他膝前蹲下,姿態(tài)臣服,乖順得惹人可憐,實則如既往地執(zhí)拗“你嫌我小,我會長大的,你對我沒興趣,我也不會強求。但你不能控制我的感覺。
沒搞清楚狀況就表明心意,成功了叫為愛堵上一腔孤勇,失敗了只能算自作多情,喬苑林都明白,也愿意承擔。
梁承從此討厭他,或不理他,是對方的自由,他執(zhí)迷不悟還是死心,也是他的自由。
喬苑林說“我不會騷擾你,不會再說讓你困擾的話,就像以前一樣,我每天能看到你就滿足?!?
梁承托住喬苑林的下巴,抬起來,三年前稚拙的臉,重逢后喜怒嗔怨日日在他眼前晃的臉,此刻透著不懼撞破南墻的“癡”。
他低聲問“喬苑林,你真的喜歡我”
喬苑林小心翼翼地雀躍,在他掌心點頭。
梁承說“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喬苑林剖開真心“我不知道你經(jīng)歷過什么,你輟學,孤身一個人漂無論發(fā)生過什么事,我都不在乎?!笔敲?,那我?guī)闳ヒ粋€地方。
梁承拉起喬苑林,拿上那只玩偶娃娃,不由分說地往外走,稀薄的日光被烏云遮蔽,天空已經(jīng)發(fā)黑。
“哥,我們去哪”喬苑林被塞進金杯的副駕駛,不安地問。
梁承沒有回答,發(fā)動面包車掉頭向西,給足了油朝遠方疾馳,沒多久,悶雷壓抑,閃電顫抖著將天空劈裂。
雨點噼哚噼啪啪打濕了玻璃窗,喬苑林盯著雨刷,從左掃到右,在漸漸滂沱的雨中顯得疲憊不堪。
他看不清路標,不知道梁承要帶他去哪,只一路朝西,裹挾著匆忙披落的夜幕。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車也消失了,金杯在偏僻的國道上飛k奔,忽急忽慢的雨,重合了喬苑林惴惴的心率。
梁承握著方向盤一不發(fā),眉心至下頜蜿蜒著一道陡峭的線條,像光,也可能是骨骼,叫人不敢細看。
他們穿過偌大的平海市區(qū),到了郊外,茫茫黑夜望不到高樓和民房,雙排路燈照著空寂無邊的馬路。
喬苑林愈發(fā)忐忑,煎熬地度過近三小時車程,四周空曠,一大片規(guī)整而集中的建筑出現(xiàn)在視野里。筆趣庫
梁承終于踩下剎車,雨也停了。
喬苑林曾問他從哪來的,他回答城西,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
擋風玻璃上的水一行行往下流,喬苑林望向不遠處緊閉的大門,威嚴,肅穆,沉悶,他睜大雙眼被門邊的大字如鋼釘一般釘在座椅中,動彈不得。
一城西第二監(jiān)獄。
梁承也望過去,安穩(wěn)的生活對他來說果然太奢侈了,這段日子就像描摹出的鏡花水月,不容深究,否則隨時會敗露。
那不如他親自割開道口子,還能落個坦蕩瀟灑。
他的神情蒙著一層鋒利的冰霜,底下藏著被百般oo后依舊高傲的自尊,里子面子,內心和軀殼,全撂在這兒給喬苑林過目。
梁承重復道“都不在乎么”
喬苑林怔愣著。
梁承又說“哪怕,我殺過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