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開會,鮑春山本來不抱多大希望,沒成想搶到了獨家,而且是專訪。她看不出是否滿意,不過直接將這件事交給喬苑林全權負責。
接踵而來的是加班,喬苑林又往市局家屬院跑了兩三次,怕程立業(yè)勞累,邊訪問邊閑聊,結束再回電視臺磨稿子。
等正式采訪的稿子完成,喬苑林打印一份帶回家,他給梁承發(fā)了信息,問對方今晚能不能過來。
梁承答應了,但將近凌晨才回來,在醫(yī)院手術中心洗過澡,面目清朗,沙啞的嗓音卻掩飾不住疲倦。
他坐在喬苑林的床邊,搭著二郎腿,揉捏眉心提神:“什么事?”
喬苑林遞給他采訪稿,說:“明天正式拍攝,你看一下提到家暴案的那部分,有問題的話我今晚修改?!?
“祖宗。”梁承疲勞駕駛回來,就為這事,“
你拍照發(fā)給我不得了?!?
喬苑林道:“播出前要保密的,萬一你給我泄露了怎么辦?!?
梁承嗤了一聲,讀完幾段內(nèi)容,沒什么問題,當時的事情模糊處理成一種類型案件,沒人猜得出當事人是誰。
他捏著紙頁,反而續(xù)上一點精神,將其他內(nèi)容也囫圇讀了一下,看到某一行,問程立業(yè)對當事人有什么想說的話。
喬苑林道:“這一條是我先問他,準備私下轉(zhuǎn)述給你和賀阿姨,后來我想了想,希望能拍攝下來,算是你知他知的公開道歉?!?
梁承自己都沒奢求過,他不恨程立業(yè),就是厭惡了很多年,此刻仿佛一切情緒都淡去了,心上的石頭化成齏粉,落個曾經(jīng)對他而難于登天的輕松。
“謝謝?!彼f。
喬苑林開玩笑:“不用,我得到了成就感,很知足?!?
梁承懂那種感覺,就像做手術時產(chǎn)生的心流效應,無法形容的快感。他也早見識過喬苑林對記者這一行的憧憬,想必會永遠樂在其中。
這時,喬苑林說:“這是我全權負責的第一個采訪,節(jié)目播出后,要是我媽能看到就好了。”
梁承未動聲色,問:“你當記者,是受到你媽媽的影響?”
“嗯?!眴淘妨只卮?,“我媽是一個特別理智的人,她大學一開始念的法律系,后來意識到喜歡新聞,不顧阻撓轉(zhuǎn)了專業(yè)?!?
梁承莫名笑了一下,垂眸顯得冷,說:“她很成功?!?
喬苑林點點頭:“她對自己要求一直很高,算是完美主義吧?!?
“世界上沒有誰是完美的。”梁承沉聲說,“凡人都會犯錯?!?
“我媽說她犯的最大錯誤就是嫁給我爸?!眴淘妨钟行┦洌八挛?,我卻有病,算不算另一種失誤?”
梁承心不在焉:“不知道?!?
喬苑林還以為會得到安慰:“你會不會聊天啊……”
他把梁承從床邊拽起來,感覺這人已經(jīng)乏得分不清手術刀和水果刀了,推攆到門外,不說“你去睡覺”,只說“我困了”。
門關上,梁承沖門縫對他補了一句“晚安”。
第二天,喬苑林惦記拍攝的事情,早早起床上班去了。家里剩下三個大夫,一人吐槽一句自己醫(yī)院,找不到其他話題。
梁承到醫(yī)院換上白大褂,把每天該簽的簽了字,在門診開工。一對夫妻抱著孩子過來,才八個月大,在父親懷里安靜睡著。筆趣庫
焐熱聽診器,梁承伸手探入襁褓,嬰兒的第二心音單一、微弱,胸骨左緣二到四肋間有雜音。
等相關檢查結果出來,確診是法洛四聯(lián)癥,梁承建議住院。
患兒父親去辦理手續(xù),年輕媽媽抱著孩子哄,晃動間有清脆的鈴聲。嬰兒醒了,從襁褓伸出手,細小的腕上系著一只迷你小鈴鐺。
梁承對著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珠,說:“你好時尚啊?!?
嬰兒似乎在笑,流下一串哈喇子,孩子媽媽說:“這是樂安寺求的祈福鈴鐺,高僧開過光親手編的,聽說很靈?!?
梁承向來不信神佛,不敬鬼神,簡直叛逆混不吝,便沒有作聲。
不料,孩子媽媽又說:“醫(yī)生,比起鈴鐺,我更相信你,”
他微怔:“謝謝。”
“為了讓他好好長大,信或不信,有用無用,我們都會試的。”孩子媽媽心疼,卻更多樂觀,“這個小鈴鐺他系著,一響,他就笑,傻傻地流口水,這就夠啦?!?
這一天記不清接診多少,但梁承喘口氣的間隙總會想起那位媽媽的話。
傍晚忙完,濃厚的云層堆積在天邊,好些日子沒下雨了,這座城市急需滋潤。
梁承驅(qū)車離開醫(yī)院,半路雨下起來,綿綿地擦在擋風玻璃上,他沒開雨刷,空調(diào)也關了,降下車窗感受潮濕的風。
紅燈,他給喬苑林發(fā)消息:拍完節(jié)目了么?
沒有回復就是回復,大概率還在忙。
梁承罕見地幼稚起來,停不下手指:那天你沒回答我。
梁承:還有四天。
梁承:錯的生日要不要過?
梁承:不要嗎?
梁承:以后都不要了?
樂安寺門前有數(shù)十級臺階,清灰石板淋濕成深色,兩旁的落葉黏在上面,一小時后,越野在階下剎停。
梁承鉆進細雨中,手機響,喬苑林打了過來。
接通,喬苑林在里面問:“明知道生日是假的……你發(fā)什么瘋?”
“那生日禮物呢。”梁承說,“隔了八年才補,你還想要么?”m.w.,請牢記,..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