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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承睡眠極輕,車速稍慢便醒了,沙啞地問:“到了?”
距離倉庫區(qū)還有兩公里,應(yīng)小瓊說:“快了,前面是東碼頭。”
碼頭上有往來行經(jīng)的小型漁船,管理松懈,梁承記了一下位置排布,說:“柳毅找的哪條船?”
應(yīng)小瓊回憶了一下,沒想起來:“老四跟我說過,我忘了。”
梁承道:“應(yīng)哥,你行不行?”
“我日理萬機哪能記住那么多事?!睉?yīng)小瓊的手指敲著方向盤,“操,管他呢,今天逮住他哪條船也不用坐了?!?
倉庫區(qū)不是按順序拆的,像雨打芭蕉,東一點西一點,點點愁人。
抵達最外環(huán),梁承瞭望一整片亂七八糟的廢墟迷宮,明白了姓柳的為什么藏在這兒。
面包車鉆入倉庫之間的小路,繞了幾分鐘,未免打草驚蛇,應(yīng)小瓊提前熄了火,說:“就是后面那間492?!?
梁承問:“他們幾個人?”
應(yīng)小瓊回答:“三個,豬柳,柳剛,還有一個他們找的漁民?!?
柳毅將近二百斤,諢名豬柳,柳剛是他的親兄弟。梁承之前一夜未歸就是在盯他們,市區(qū)人多不好動手,所以等到今天。
他說:“柳剛挺壯的?!?
“嗯,個頭也大?!睉?yīng)小瓊道,“漁民應(yīng)該不用擔(dān)心,拿錢辦事不會幫他們拼命。就弄他們哥倆?!?
梁承說:“行,等會兒當(dāng)心點?!?
應(yīng)小瓊摘掉墨鏡,妥當(dāng)?shù)貏e在襯衫領(lǐng)口,一雙上揚的桃花眼興致盎然。他吹了聲口哨,說:“那,走著?”
梁承長腿一跨下了車,右肩掛著背包,幾步之后水泥路面上留下一點殘痕,黑色的,濕乎乎有些黏。
他才發(fā)現(xiàn)異常,狐疑地蹭了蹭鞋底,想彎腰看看。
應(yīng)小瓊說:“對了,把手機關(guān)了。”
梁承作罷,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關(guān)機前他點開微信,喬苑林一直沒再回復(fù)他,估計是惱了。
這個時間,小屁孩兒正在幼兒園服務(wù)小屁孩兒吧。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半小時前,一輛雙層輪船駛?cè)胼喍纱a頭。
因為游客稀少的緣故,從市區(qū)到島上的船只縮減成一天兩班。船上乘客寥寥,停泊后,喬苑林第一個下了船。
他臉小,棒球帽一壓就遮住三分之二。肩上斜跨著一只帆布胸包,林成碧單位發(fā)的,上面繡著“新聞編輯部”的字樣。
走出輪渡中心,喬苑林在小廣場上茫然四顧。他小時候來過一次,只記得爆炒扇貝特別好吃,別的已經(jīng)記憶模糊。
他打開手機地圖,搜索到距離倉庫兩公里遠(yuǎn),走路是萬萬不可能的,出租車更是可遇不可求。
喬苑林正想辦法,手機響,來電顯示“田小宇”。
他一陣心虛,接通道:“喂,田宇?”
“苑神,你怎么還不到?”田宇在里面問。
喬苑林說:“抱歉啊,我去不了幼兒園了?!?
“為什么?”
“有點急事?!眘m.Ъiqiku.Πet
田宇難以置信:“什么急事偏趕在今天啊?”
喬苑林自己都不清楚,回答:“我以后再跟你解釋吧?!?
“你真不來?”田宇連環(huán)追問,“服務(wù)時長你不要了?學(xué)分你不要了?一屋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你扔給我一個人嗎?”
喬苑林舉著手機往外走,說:“我下一次再補吧?!?
田宇:“你對我好無情!”
喬苑林也覺得渣男了點,可他生平?jīng)]哄過人,只會談條件,說:“是我對不起你,這學(xué)期的活動日記我都包了,怎么樣?”
“真的?”
“騙你是狗。”
喬苑林想起梁承在背后罵他是小狗,說:“改一個吧,是貓?!?
田宇說:“你他媽凈挑可愛的?!?
喬苑林無所謂:“那您給我挑一個?!?
“鴨?!?
“靠,你這涉嫌誹謗侮辱了吧?”
掛了線,喬苑林望見不遠(yuǎn)處嶄新的遮陽棚,棚內(nèi)有單車、電動車和觀光車,按小時租借。
他過去租了一輛電動車,對著導(dǎo)航前往倉庫。
路途中是人腦最活躍的時刻之一,想法千奇百怪、漫無邊際,喬苑林卻想象不出梁承在干什么。
他潛意識里不愿往壞的地方想,或者說,他無法把梁承想象為一個壞人。
沒多久,喬苑林順利騎到了倉庫區(qū)外圍。
為保險起見,他進入小路前打開一瓶口香糖,每隔十米丟了一顆。萬一遭遇不測,被發(fā)現(xiàn)的概率會大一些。
繞了一刻鐘,連個喘氣的活物都沒碰見。他懷疑接頭地點是不是換了,忽然一拐彎,看見了停在路邊的面包車。
喬苑林確認(rèn)四周無人,騎過去拍下了車牌號。
如果梁承是坐這輛車來的,必定會從其中一個車門下來。他繞到側(cè)面查看,果然在副駕車門外的地面上發(fā)現(xiàn)黑色污跡。
昨夜失眠,他在家門口的墊子上擠了一瓶鞋油,鞋底踩過就會沾上。
也許他當(dāng)時就決定跟來了,其中原因有好奇、有沖動,今早拐彎抹角地探口風(fēng)和發(fā)微信,大概還有一點擔(dān)心。
喬苑林沿著梁承的腳印尋找,到后面一間倉庫外,印跡消失了。他狐疑地靠近大門,聽見里面有混亂的人聲。
莫非就是這里?
倉庫內(nèi)部一分為二,聲音是從里間傳來的。喬苑林拐到側(cè)面,沿著墻根兒走到窗外,聲音陡然變大。
玻璃窗是破的,他貼著窗戶邊緣望進去,霎時呆住。
倉庫大得空曠,四處堆著廢棄的板材和木箱,里面一共六個男人在廝打混戰(zhàn)。
梁承最高,也最年輕,極為顯眼,他抓著一個健壯的男人的衣領(lǐng),抬肘狠狠揮上了對方的下巴。
男人慘叫著向后踉蹌,梁承趁勢將對方掀倒在地,跨坐上身,用膝頭壓住對方的胸口,連喂了幾拳。
呆滯過后,喬苑林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愿想象的事情在真實發(fā)生著,甚至更過火。
另一邊老四被柳毅撂倒,大罵:“操你大爺!不給錢你們哥倆誰也別想走!”
柳毅啐了口血唾沫,拖著龐大的身軀朝梁承去了。而柳剛掙扎起身,扯住梁承一滾調(diào)轉(zhuǎn)了位置。
喬苑林眼皮一抖,注意到一抹瘦削的身影。
應(yīng)小瓊打趴了漁民,沖到柳毅面前擋著路,骨感的腳腕帶著千鈞之勢,把二百斤肥肉一腳踹翻了。
“我今天就逮了你做炸豬柳!”
局面混亂不堪,漁民跌在地上,突然喊道:“有刀!要出人命了!”
梁承和柳剛滾在地上,不知道誰拿出了一柄水果刀,四手相疊緊攥著刀柄,刀尖方向變幻,稍有不慎后果可想而知。
喬苑林的心臟一下子提到了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