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苑林絕對沒想到安德魯是一位女性。
他擔心自己聽錯了,或有別的誤會,謹慎地說:“冒昧地問一下,你真的是生物學家安德魯?”
女人的目光不曾移開,仍盯著他,沒有否認。
喬苑林顧不得那么多了,本著寧肯錯認也不能放過的心態(tài),他馬上自我介紹:“你好,我姓喬,是平海電視臺的新聞記者?!?
后話還未講,外國男人用不太標準的中文打斷,道:“這里不接受采訪,請你離開?!?
安德魯擺一下手,示意男人不必阻撓,然后像是在確認之前的問題,問喬苑林:“你不叫梁承?”
喬苑林以為她怕搞錯失主,回答:“梁承是我哥哥,這是他的書?!?
外國男人去前臺辦入住手續(xù),安德魯又看了一眼扉頁上的名字,合上書還給喬苑林。
喬苑林不死心道:“你獲獎的事情很受國內關注,尤其是平海,作為本地電視臺非常希望能為你做一個專訪?!?
安德魯面無表情,絲毫不動心的樣子,眼尾尖狹,輕慢地一眨,帶著種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的冷漠。
外國男人辦完朝這邊走來,喬苑林最后努力了一把,他沒有名片,抽一張餐巾紙寫下姓名和手機號,推到安德魯面前。
“這是我私人的聯(lián)系方式,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也不會透露你的行程安排?!彼f,“無論如何,非常榮幸見到你,歡迎你回平海?!?
說完,喬苑林拎上包離開酒店,走出大門到繁華擾攘的商業(yè)街上,四周是巨屏的奢侈品廣告和飛馳而過的豪華跑車,他停下,左手握住右手手腕。
他在學梁承把脈計算心跳。
蒼天,雖然他一直在蹲點,但竟以這種方式偶遇了安德魯!還扶了應該是安德魯的老媽,一個培養(yǎng)出科學家的老太太!
盡管安德魯接受采訪的可能性基本為零,可他依然激動,從業(yè)以來,第一次接觸這個重量級的人物。而且孫老大都見不到,他見到了!
喬苑林差點原地來個慶祝動作,冷雨漸大,拍打在臉上才讓他平靜了些。
若潭醫(yī)院,一臺內鏡冠狀動脈旁路手術即將完成。
流量探測儀評估血流情況,然后撤出固定系統(tǒng),梁承目光沉著,仔細地進行胸壁止血及肋間神經阻滯。
“間斷縫合復位胸大肌?!彼溃瑫r攤手被放上要使用的器械。
手術完成。無影燈熄滅的瞬間視野驟然一黑,梁承垂下雙眸緩了緩,離開手術室去換衣服。
外面雨下大了,梁承在自助機買了杯熱咖啡,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繼續(xù)沒完成的一篇論文。
手機響,他看一眼便接通:“喂?”
喬苑林打來的,嗓門比平時大,梁承聽著朝窗下望,說:“嗯,快下班了……帶傘了沒,我下去接你?!?
“我已經進門診樓了。”
“那你來辦公室吧?!绷撼姓f,“在電梯躲著點急救床?!?
掛斷電話,馮醫(yī)生打趣道:“誰打來的呀,叫梁醫(yī)生這么溫柔?!?
梁承全無知覺:“有么?”
“確實有。”王醫(yī)生說,“而且大半個月沒接過投訴了吧,男人突然性情大變,要么被人甩了,要么被人收了。”
小胡醫(yī)生最年輕,直來直去地問:“梁哥,嫂子是做什么的?”
“記……”梁承險些被繞進去,卡頓兩秒,“行了你們,剛才是我弟弟小喬?!?
喬苑林適時地出現在門口,他來過好幾次了,都認得,正好天氣冷,便按人頭數買了兩提熱奶茶。
大家直呼體貼,各自捧一杯暖胃去了,喬苑林給梁承買的熱巧克力,自己喝一杯加布丁的芝士牛乳。
梁承說:“曠班了?”
喬苑林笑瞇瞇的:“今天請假了,忙完就想過來接你?!?
梁承啜著熱巧克力瞧他,畢竟在辦公室,瞧久了怕旁人發(fā)現端倪,移開眼片刻,又情不自去瞧,只見對方眼角眉梢都掛著高興。
通話中就聽出一股興奮,梁承在桌下輕踹他一腳,問:“我書呢?”
喬苑林從包里拿出來,說:“你這本已然不是普通的書,是被安德魯翻過的書?!?
梁承心說難怪,稀罕道:“真讓你逮著安德魯了?”
喬苑林擎等著他問,立刻描述在酒店發(fā)生的經過,結尾感慨:“雖然有人會選擇男名,但我之前真以為是男人呢?!?
梁承沒表現出多大的興趣,可以下班了,趁大家低頭收拾,抬手揩掉喬苑林唇峰上的一層牛乳。
脫下白大褂,梁承穿上黑色的羊絨大衣。從辦公室出來,迎面在走廊上遇見公益部的同事,喬苑林先去按電梯,他停下來打招呼。
縣城轉來的患兒日漸痊愈,后續(xù)住院費也都解決了,因為是梁承負責聯(lián)系和治療,所以需要他簽名。sm.Ъiqiku.Πet
同事說:“那對小夫妻也是實誠人,一定要當面感謝捐助者,求了我一百遍?!?
原則上捐助人的信息是保密的,也不圖感恩戴德的道謝,梁承道:“要不我?guī)湍憔芙^,我不怕扮白臉?!?
“沒關系。”同事笑道,“我征求過捐助者的意見,對方同意了?!?
梁承摘下筆帽,翻開文件冊,幾頁之后翻到了捐助者的個人信息頁。他停下看了一會兒,直接翻至最后。
簽好名,他說:“辛苦了?!?
路上,喬苑林跟田宇聊微信,手機快沒電了才作罷,車窗上沾著密密麻麻的雨滴,他費力分辨馳騁過的街道。
“今晚不回明湖花園嗎?”
梁承沒反應,搭著方向盤也不太像心無二致的樣子,喬苑林扭頭看他,伸手戳他的手臂:“哥?”
梁承一激靈還了魂,應道:“怎么了?”
喬苑林奇怪地問:“你開著車想什么呢?”
梁承說了句“沒什么”,他完全包裹住喬苑林的手,握著,踏實下來,說:“去我那兒吧,我給你暖被窩?!?
回到公寓,地下車庫彌漫著寒氣,大堂值夜的保安穿上了冬季制服,招手道:“梁先生,有您的包裹?!?
梁承偶爾拜托保安簽收快遞,但最近沒在網上購物,他查看單子,地址門牌沒錯,不過收件人姓喬。
喬苑林連忙抱走,說:“我買了點日用品,放你這兒,沒想到這么快就到了?!?
兩個人進入電梯,梁承感覺家里不缺什么,能準備的都準備了,他看一遞,紙箱外面纏著黑塑料袋,密不透風,商品信息殘缺不全。
喬苑林往后藏了藏,不好見人似的。
梁承說:“別買三五產品,回家先放浴室,我給你消了毒再用?!?
“噢?!眴淘妨诌B抿兩下唇珠,“我自己會消?!?
夜間氣溫很低,中央空調運轉著,落地窗上凝結了一片水霧。
梁承先洗澡,水汽將浴室暖熱,喬苑林再洗的時候就不冷了,他洗了好久,洗完裹著夾棉浴袍在洗手臺上拆快遞。
清潔,消毒,擦拭,免得梁醫(yī)生挑毛病。
房子里安寧無聲,梁承在書房研究論文,咔噠,他敏銳地從鏡片后面覷向門口,沖推開的一道縫隙說:“過來。”
喬苑林換了睡衣,披著小毛毯踩著絨毛拖鞋,走到椅邊被梁承攬住后腰,輕晃著挨住扶手。
他看向電腦屏幕,寫的啥天書啊,說:“你在忙嗎?”
“嗯?!绷撼斜灸艿亓髀冻鲆唤z厭煩,“在寫一篇論文?!?
喬苑林撫上他的眉心,不必緊皺便充斥著疏離,氣質這種東西估計是天生的。陡地,他腦中一閃而過安德魯的表情。
梁承拍了下大腿示意,問:“要不要陪我一會兒?”
喬苑林搖搖頭:“不了?!?
梁承頗感意外,把身段和顏面都拋了,請求道:“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