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苑林爬上梁承的后背,靦腆道:“那我是受不了才鬧的?!?
梁承背起他,到五十二樓,一進(jìn)家門喬治從小窩里飛撲出來,尾巴都要搖斷了。
進(jìn)入浴室,喬苑林住院期間留下的習(xí)慣沒改,在淋浴間放著小板凳。他脫掉臟衣服,坐下來,膝蓋擦破的傷口還在滲血。
因?yàn)闆]多少肉,所以特別疼,梁承一邊消毒包扎一邊聽喬苑林嗷嗷叫喚,搞得有點(diǎn)懷疑自身的專業(yè)水準(zhǔn)。
喬治從門縫鉆進(jìn)來,上周末剛做過美容,蓬松的一團(tuán)蹲在地磚上,歪頭盯著他們。
喬苑林肚子咕嚕響,拿梁承的手機(jī)點(diǎn)外賣,順便操心道:“摩托車嚴(yán)重嗎,送去修理幾天???”
“沒你嚴(yán)重?!绷撼蟹磫?,“你休幾天?”
喬苑林身殘志堅(jiān)地回答:“不行,那孩子家長要給我送錦旗呢,我明天必須去電視臺等著?!?
梁承哼笑,他書房柜子里擱著一沓錦旗,什么妙手回春,什么懸壺濟(jì)世,喬苑林發(fā)現(xiàn)后一直嫉妒,這下大概能心理平衡了。
處理完傷口,梁承擰濕毛巾給喬苑林擦洗,又按在浴缸邊洗頭,洗干凈穿睡褲不方便,拿浴袍裹了,抱到客廳沙發(fā)上。
恰好外賣送來,包裝袋是海鮮匯獨(dú)有的,小票上兩菜兩飯,袋子里多贈了一份本周招牌菜,還有潤肺的豆奶和雞湯。
備注字體碩大:梁承和他的老公。
梁承撕下小票,一翻,背面是應(yīng)小瓊潦草歪扭的筆跡:我認(rèn)識號碼,不用注明,老子替你們臉紅。
吃完飯,梁承下樓遛狗。喬苑林回臥室躺下,鼓搗摔壞的手機(jī),最終無力回天,好在他有隨時將資料備份保存的習(xí)慣。
他不需要平躺如尸了,喜歡側(cè)著,秋冬季節(jié)蜷在梁承的懷里取暖,春夏也不嫌熱,大不了踢開被子。
有時候壓得梁承手麻,被推開,他滾到一邊心中默默計時,三兩分鐘后滾回去。
梁承經(jīng)??此乜诘陌蹋蜉p或重地描摹,令他癢,美其名曰醫(yī)生復(fù)診。他打滾兒求饒,多半討來一頓更兇的欺負(fù)。
喬苑林渾身放松地伏在枕上,垂下眼皮,疲憊席卷了他。
他睡著了,陷入一場夢里,夢見天高云淡,遠(yuǎn)處有海鷗驚掠的振翅聲。
他在嶺海島,破舊倉庫外停著金杯面包車,肉搏的打斗聲傳來,他繞到窗外偷窺,見壞蛋拿著水果刀刺向梁承。
“住手!”
喬苑林跳窗而入,飛奔過去甩下包,狠狠掄在壞蛋的后腦勺上。他去觸碰梁承的肋下,沒有流血的傷口。
他救了梁承,回去的輪渡上,梁承給他買了一包原味小魚干。
喬苑林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周一傍晚放學(xué),他磨蹭,從學(xué)校出來時沒什么人了。校門口的保衛(wèi)室外,梁承揣著口袋立在那兒。
左顧右盼只有自己,喬苑林問:“你在等我嗎?”
梁承說:“你救了我,我要報答你?!?
喬苑林的校服領(lǐng)帶纏在手腕上,在風(fēng)里輕晃,他痞氣地笑道:“用不著,我不是為了得到報答才救你?!?
“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梁承挺執(zhí)著的,“以后我會對你好的?!?
喬苑林猜不出是怎么個“好”法,問:“那你想怎么報答我?”
梁承掏出手機(jī),屏幕上顯示一個二維碼,說:“加我,有任何要求你可以隨時找我。”
喬苑林半信半疑地加了梁承的微信,晚上回家寫作業(yè)、聽廣播,直到睡前玩手機(jī)看到超人頭像,他還有點(diǎn)蒙。
不會是騙子吧,過幾天會不會找他借錢?
難道任何要求……真的可以?
喬苑林投石問路,編輯了一句試探深淺:每天凌晨對我說晚安,行嗎?
鐘表報時,梁承回復(fù):喬苑林,晚安。
之后的每一個深夜,喬苑林都會收到梁承的“晚安”,在父母忙碌的時候,他獨(dú)自一人沒那么孤單了。
人總是貪心,他向梁承提出第二個要求,陪他參加月底的社會服務(wù)活動。
周末,他騎摩托車載著梁承,到聯(lián)系好的全托幼兒園。他談鋼琴,梁承唱歌,居然唱《滾滾紅塵》,小朋友們根本就不想聽。
他的要求越來越多,一起打籃球,過生日,教生物題,加急送準(zhǔn)考證。梁承一一照辦,只不過偶爾糊弄人,他要提拉米蘇,結(jié)果給他牛肉鍋盔。
也挺香的,他真容易滿足。
喬苑林每天都要點(diǎn)開超人頭像,甚至不到凌晨,會迫不及待地先發(fā)送一句“你快說呀,我在等了”。
后來有一天,梁承要離開平海了,去北京念書。
喬苑林體會到“晴天霹靂”的滋味,他煩躁、忐忑、驚慌,從青春期嗖地快進(jìn)到更年期,不高興得快死了。
他像賭氣:“我畢業(yè)會去英國留學(xué),比你遠(yuǎn)多了?!?
梁承想了想:“雖然有時差,但我可以晚點(diǎn)睡?!?
喬苑林火速泄了氣:“國際局勢說變就變,其實(shí)我也不一定去英國?!?
“嗯?!绷撼泻芟胄?,估計在忍,“你還是個小屁孩兒,到異國他鄉(xiāng)會受欺負(fù)?!?
喬苑林嘟囔:“什么小屁孩兒,難聽。”
分別的那一天,喬苑林將梁承送到月臺上,手里攥著一條淺藍(lán)色平安結(jié),他編的,飄揚(yáng)的流蘇像他紛雜的思緒。
他遞給梁承,說:“祝你一路平安,再遇見危險我可沒辦法救你了?!?
梁承珍重接過:“到了北京給你寄特產(chǎn)。”
喬苑林暗示:“人家說烤鴨要現(xiàn)吃?!?
“那你去找我?!绷撼锌粗拔业饶??!?
“你都還沒走呢?!眴淘妨直粊硗某丝妥擦思绨颍撕笠徊?,卻沒再向前,“你上車吧,不要耽誤了。”
梁承及時抓住他,將他抱緊,他有些僵硬,更多的是這一刻不得不承認(rèn)的依戀。m.biqikμ.nět
喬苑林問:“超人,我們會再見嗎?”
梁承換了個不難聽的詞,許諾他:“再見的時候,做我一個人的小朋友。”
列車鳴笛啟程,穿過烈日在天際灑下的陽光,喬苑林望著車窗奔跑,待梁承消失不見,他喘息著停下,雙手無力地垂落在兩側(cè)。
指節(jié)蹭到褲兜,似乎里面有什么東西。
他伸進(jìn)去,摸出擁抱時梁承塞的一張紙條。
客廳門鎖轉(zhuǎn)動,梁承遛狗回來,換鞋時彎下腰敲了一下喬治的頭,說:“跟你哥一樣磨蹭?!?
倏地,臥室傳出一聲呻吟,像驚了夢。
梁承走進(jìn)去,壁燈亮著,喬苑林在溫暖的燈光里蹙著眉,委屈得簡直要哭,不知道夢見了什么。
他掀被上床,探手摸喬苑林的小腿,擔(dān)心是抽筋脹痛,一路撫摸至脊背,揉了一會兒讓對方安定下來。
喬苑林鼻翼翕動,輕喘著,迷茫地睜開眼。
梁承低聲問:“怎么了?”
喬苑林的神魂尚在夢里,呢喃道:“你真不是個人。”
梁承笑了一聲:“我哪招惹你了?”
喬苑林倒抽氣,枉他追著高鐵跑,到頭來那張紙條從手中飄落鐵軌,上面是梁承遒勁而利落的筆跡——
喬苑林,你一定要把生物學(xué)好。
……學(xué)個屁學(xué)!
怕碰到膝蓋的傷口,梁承躺下從背后抱著喬苑林,半晌過去,看見對方眼尾還張著,說:“睡覺。”
喬苑林努力撐著眼皮,凌晨了,鐘表報時,他迷迷糊糊地要求:“你今晚還沒對我說……”
說什么,梁承琢磨須臾,低頭吻那截光滑的后頸,誤打誤撞地蒙,也是在哄。
“喬苑林,晚安?!?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