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年關(guān)的喜慶氣息尚未沖散連日來的緊張氛圍。

高句麗攝政王高云在得知樸永忠行動徹底失敗并被軟禁，連同重要的內(nèi)應(yīng)王允之也落入慕容嫣之手后，驚怒交加。

他既不甘心精心策劃的連環(huán)計就此破產(chǎn)，又懾于慕容嫣展現(xiàn)出的雷霆手段，最終選擇了一條看似強硬實則投石問路的策略。

派遣以能善辯、精通外交辭令著稱的文臣金文述為正使，率領(lǐng)新的使團，快馬加鞭趕赴長安，名義上是“澄清誤會，敦睦邦交”，實則是試圖通過外交施壓，要回樸永忠與王允之，挽回顏面，并試探慕容嫣的底線。

辰時，太極殿。

大朝會已散，但殿內(nèi)依舊莊嚴(yán)肅穆。

慕容嫣并未端坐于高高的御座之上，而是隨意地坐在御階中段鋪著白虎皮的一張軟榻上，身姿慵懶，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

她依舊穿著那身已成為她標(biāo)志的黑金蘇錦棉質(zhì)百鳥朝鳳睡裙——神鳳降世裙，只是今日，在外罩了一件形制更為莊重、繡有暗龍紋的黑金色蘇錦大氅式霞帔。

霞帔長及腳踝，與睡裙的拖尾融為一體，更添幾分臨朝的正式感，但睡裙本身的華美與獨特依舊奪目。

林臻未著朝服，一身玄色繡金親王常服，并未坐在臣僚班列，而是直接坐在慕容嫣榻旁稍后一側(cè)的錦墩上，姿態(tài)閑適，目光卻如鷹隼般掃視著殿門方向。

這種逾越常規(guī)的坐次，無聲地宣告著他與女帝超越君臣的親密關(guān)系與絕對信任。

神鳳降世裙在宏偉殿堂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與寢殿、刑室皆不同的磅礴氣象。

極致玄黑的蘇錦底料吸吮著從高窗透入的天光，色澤沉靜如淵，織入的金色棉絨與真金線則流淌著威嚴(yán)的暗金輝光，與大殿的金碧輝煌相互映襯，非但不顯突兀，反而有種凌駕于傳統(tǒng)規(guī)制之上的超然。

睡裙之上，那只擎天巨鳳在莊重的場合下，鳳羽層疊，尊貴威嚴(yán)，睥睨著腳下的疆土與臣民。寬大輕盈的喇叭袖在霞帔下若隱若現(xiàn)，袖口金線流蘇紋絲不動。

她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在御階的光線下泛著冷冽的光澤。而那長達五丈的蘇錦拖尾，連同霞帔的下擺，并未經(jīng)過任何刻意的整理，就那樣迤邐地、甚至有些恣意地鋪陳在從御榻直到殿門的漢白玉臺階之上。

墨金色的錦緞在冰冷光潔的白玉階上，拖拽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充滿壓迫感的痕跡，仿佛一條墨金色的河流，宣示著主權(quán)。

棉質(zhì)的柔軟與睡裙的舒適，讓她在如此正式的場合，依然保持著一種內(nèi)斂的從容與掌控感。

“宣——高句麗使臣金文述，覲見——！”內(nèi)侍監(jiān)悠長的唱喏聲在殿中回蕩。

殿門開處，一名身著高句麗高級文官禮服、年約四旬、面容白凈、眼神精明的男子，手持節(jié)杖，邁著謹(jǐn)慎而標(biāo)準(zhǔn)的步伐走入殿中。

他身后跟著數(shù)名副使，皆低眉順眼。金文述舉止得體，按禮儀躬身行禮，聲音清晰洪亮：

“外臣金文述，奉我高句麗攝政王之命，參見大乾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倍Y數(shù)周全，無可挑剔。

慕容嫣微微垂眸，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他身上，并未立刻叫起，只是伸出戴著墨玉扳指的食指，輕輕敲擊著榻邊的玉如意，發(fā)出清脆的微響。

整個大殿靜得可怕，只有這輕輕的敲擊聲回蕩。

良久，她才慵懶地開口，聲音清冷，穿透寂靜：“金使臣遠道而來辛苦了。只是貴國前使樸永忠尚在朕這京城做客何以又勞煩使臣奔波一趟？”

她直接點明樸永忠，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金文述心中一震，但面上不動聲色，直起身，從容應(yīng)答：“回陛下，正因樸正使久未歸國，攝政王心系其安危，且恐其間或有誤會，損傷兩國邦交，故特遣外臣前來，一則探望樸正使，二則向陛下澄清，我高句麗始終秉持和平之心，愿與大乾永結(jié)盟好?！?

他話語圓滑，將扣押說成“做客”，將陰謀說成“誤會”。

“誤會？”慕容嫣輕笑一聲，笑聲在殿中顯得格外清晰，“金使臣所指的誤會，莫非是樸永忠勾結(jié)我朝逆臣行刺于朕。還是指使他散播謠擾亂我京城安定？”

她的語氣依舊平淡，但話語內(nèi)容卻如驚雷，炸響在殿中！

金文述臉色微變，但強自鎮(zhèn)定：“陛下明鑒！此必是宵小之輩構(gòu)陷！樸正使忠心為國，斷不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事關(guān)乎我高句麗國體聲譽，還請陛下明察，釋放樸正使，以全兩國之誼！”

他開始施加壓力，以“國體聲譽”和“兩國之誼”相要挾。

“釋放？”慕容嫣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