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搗大都,抓了皇帝來給老子洗馬桶!”
“戰(zhàn),將韃子趕回漠北去!”
眾將被他勾畫出的美好藍(lán)圖煽動得熱血沸騰,個個扯開嗓子,振臂高呼。唯獨(dú)朱大鵬,情緒絲毫不受周圍熱烈的氣氛所影響。既沒有和大伙一道振臂高呼,也沒有附和趙君用的任何一條分析。形單影只,就像一群醉鬼里站著一個滴酒未沾的人般。
他在上一輩子掌握的歷史知識非??蓱z,然而,在這點(diǎn)可憐的歷史知識里頭,卻清晰地告訴他,最后得天下的是朱元璋。紅巾軍是否北伐過,北伐最后打到了什么位置,都是一片模糊。但是,他卻清楚地知道,打入大都城,給了蒙元王朝最后一擊的,肯定不是芝麻李。
既然如此,那趙君用剛才的所有描述,就注定是一張畫餅。非但無法實(shí)現(xiàn),并且很可能將在座的豪杰們活活“餓死”在取餅的路上!
此刻他與周圍環(huán)境如此格格不入,想不引起別人的關(guān)注都難。很快,就有數(shù)道目光先后掃了過來。其中最為嚴(yán)厲的一道必然屬于趙君用,后者邁動雙腿,三步兩步壓到了他的面前,眉毛豎了豎,冷笑著問道:“朱都督好像不太贊同本長史剛才所之事啊,莫非,你還有不同見解么?或者說,你到現(xiàn)在還惦記著接受朝廷的招安,用大伙的人頭給自己換個官做?!”
最后一句話,就居心太惡毒了,不由得朱大鵬不開口反擊,“長史大人這是哪里的話來?末將如果想接受招安的話,剛才又何必揭開那些鬼兵的真實(shí)面目?!再者說了,眼下咱們徐州軍中,蒙元朝廷絕對不會放過的人,恐怕除了咱們李總管之外就是末將了。趙長史這樣的人都不愿接受招安,朱某怎么可能搶在趙長史的前面?!”
“你——!”趙君的臉騰地一下,剎那紅到了耳朵根兒。他的名頭居然沒有朱八十一響亮,這個事實(shí)早已成為了他心中一塊隱疾。每次想起來,都憤恨得咬牙切齒。所針對左軍的種種傾軋,大多數(shù)也是處于這個原因。
但隱疾之所以被稱為隱疾,就是永遠(yuǎn)都不愿見光。然而朱大鵬今天,卻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他心中的暗瘡給掀了開來。這,讓他怎能不惱羞成怒?!
“我怎么了,莫非朱某剛才說錯了?那朱某道歉!”朱大鵬三個多月來一直盡量避免跟趙君用直接起沖突,并非怕了此人,而是因?yàn)樾睦镱^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外來戶,不想在徐州軍這個土著小團(tuán)體里,惹起無謂的爭端。此外,他也不想給芝麻李添麻煩,畢竟后者在明知道他那彌勒教堂主身份經(jīng)不起推敲的情況下,依然給予了他無條件的信任。這份相待之恩,已經(jīng)值得他傾盡自己所有去償還了。
但是既然今天被趙君用逼得無路可退了,朱大鵬也就不愿繼續(xù)忍讓。冷笑幾聲,二十一世紀(jì)泡論壇修練出來的打嘴架功力瞬間開到最大值,“朱某當(dāng)著大伙的面兒,像趙長史道歉。剛才的話說過了,趙長史其實(shí)是打心眼里頭愿意接受招安,只是在大伙面前拉不下這張老臉來?這樣更正,長史大人看看是否合適!”
“你——!”趙君用自問口齒也夠便給,然而幾曾接觸到如此迅猛的“火力”,又張了幾下嘴巴都說不出反駁的話,猛地將手朝腰間一探,就準(zhǔn)備拔刀跟朱八十一拼命。
這個時候,就顯出朱八十一這個殺豬屠夫的身體素質(zhì)來了。只是迅速后退了小半步,就躲出趙君用的攻擊范圍。隨即將身體朝先前被芝麻李劈開數(shù)寸的柱子后一躲,探出半個頭來,繼續(xù)說道:“怎么?趙長史要?dú)⑽覝缈诿??那你還是最好再等一會兒,這里是咱們徐州軍的議事大堂,不是你趙長史的私人地盤!”
“夠了!”眼見趙君用就要被朱大鵬給活活氣吐血,先前一直冷眼旁觀的芝麻李狠狠拍了下桌案,厲聲喝止?!澳銈儍蓚€鬧夠沒有?還不都給我停下!大敵當(dāng)前,自己窩里斗算什么本事?!”
“是!”趙君用和朱大鵬雙雙答應(yīng)一聲,先后歸隊(duì)。
芝麻李氣得牙根兒都癢癢,將目光專門看向趙君用,大聲呵斥道:“身為長史,連一點(diǎn)兒容忍之量都沒有?你讓弟兄們?nèi)绾慰赡芊??!刀還拿在手里干什么?還不趕緊給我起來,否則,休怪我今天拿你樹規(guī)矩!”
“大,大總管!”趙君用還是第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被芝麻李呵斥。立刻委屈得眼圈都紅了,很恨地將佩刀插回刀鞘,喘息著爭辯,“是他不懂裝懂,先故作高深狀挑起事端的。否則,否則,末將哪有功夫刻意針對他?!”
“那你也不該拔刀相對。這里是議事大堂,又不是外邊的東西兩市!”芝麻李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厲聲數(shù)落。數(shù)落過之后,又念著對方的臉面和多年來的交情,不愿意讓此人過于下不來臺。將目光再度轉(zhuǎn)向朱大鵬,沉聲命令:“如果你覺得趙長史剛才的話,有欠妥當(dāng)之處,直接說出來便是。何必做俯覽狀,難道我們這些人,不配和你做兄弟么?!”
“沒,沒有!末將真的沒有!”朱大鵬聞聽,覺得心里好生委屈。如果不是敬重這些熱血男兒,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何必站在西門大校場里天天喝一肚子西北風(fēng)?!
然而,還沒等想出合適的話來替自己辯解,前軍都督毛貴卻突然看了他一眼,非常誠懇的說道:“朱兄弟,雖然你最近做事一直很努力,也的確對大伙都很熱心。但你自己難道一點(diǎn)兒都沒察覺么,你太傲氣了,跟我們說話時,總像站在山頂上朝下看。除了大總管之外,你幾乎瞧不起我們中間任何人!你總把自己擺在局外人的位置上,好像壓根兒不想跟我們發(fā)生任何關(guān)聯(lián)一般!我這話說得直,你別不愛聽!但是,你可以問問,大伙是不是都有這種感覺!”
“沒有,真的沒有。你胡說,你,你信口胡說!”朱大鵬甭看對付趙君用能火力全開,碰上毛貴這種實(shí)心眼兒的漢子,卻立刻方寸大亂。
捫心自問,他三個月來,苦心積慮,竭盡全力地都想把徐州軍往生路上帶,讓芝麻李、毛貴這些熱血漢子,避免歷史上籍籍無名的命運(yùn),避免成為沙灘上的前浪。但是為什么?為什么大伙都覺得他自命清高,為什么大伙都覺得他看不起徐州城里的任何人?
前軍都督毛貴說:鮮花啊,貴賓票啊。你朱八十一瞧不起俺不是,為什么花花和票票這么少?甚至連個章章都不肯給蓋?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