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話音剛落，原本還似笑非笑的段云袖，神情也變得緊張無比。

原本輕松的氣氛，迅速轉(zhuǎn)為沉重。

這才是女帝召見梁蕭的原因。

一介布衣，處江湖之遠，卻能指點江山，甚至斷大周有亡國之兆。

若是讓端木家知道了，肯定第一個跳出來，給梁蕭安個誅九族的罪名。

也正是那份應對之策，讓女帝深信，梁蕭是有心報效國家的。

梁蕭不緊不慢，反問道：“陛下，我朝開國至今，已有幾年？”

女帝答道：“四十年?！?

“四十年，原本還只是一個朝代的上升期，而今天的大周，卻仍是百廢待興的光景，與王朝末期何異？”

“王朝末期？”眾人一愣。

梁蕭這才鄭重解釋。

“所謂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武朝崩潰之后，群雄并起，百姓飽經(jīng)戰(zhàn)亂，人口銳減，最終由高祖取而代之，定號大周。大周立國之初，也是高祖和世祖與民休養(yǎng)生息，鼓勵生育，才讓大周人口恢復到武朝水平。”

“在王朝的初期，國家也像前朝立國之初一樣，地廣人稀，朝廷長期鼓勵民眾開墾荒地。按常理，這五十年來，國家缺的是人，而不是土地。但陛下也應該清楚，大周與武朝的情況截然不同，有大量的官紳依然在掌握著海量土地的同時，不斷以各種方式兼并底層百姓的土地?！?

“這樣就造成了詭異的現(xiàn)狀，土地兼并非但沒有因為王朝初期的天時地利人和而緩解，對比前朝，反而日益加劇。無論這些開墾荒地的百姓有多努力，每逢天災人禍，他們都會破產(chǎn)，辛辛苦苦開墾的土地，又被迫賤賣出去，周而復始?！?

女帝若有所思，問道：“你認為，土地兼并是造成大周亡國之兆的根源？”

梁蕭搖頭道：“陛下，所謂的土地兼并，其實根本只是表象而已。”

“表象？”

女帝和段云袖、諸葛暉對視一眼，三人都難掩好奇。

不在廟堂，能意識到土地兼并這種危害，已經(jīng)證明此子見識非同尋常。

結(jié)果，土地兼并在他看來只是表象？

梁蕭沉聲道：“真正造成亡國之兆的原因，是因為朝廷的稅收越來越少！越來越多的土地掌握在官紳的手里，而這些官紳有免稅的特權(quán)，他們才是真正的大地主。國家不能從他們的土地上收稅，為了維持開支，自然要從百姓身上盤剝。百姓不堪重負，最后當然是揭竿而起?！?

段云衣呼吸一滯，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陛下，大周接收了太多的前朝舊臣，京城端木家、拓跋氏，江北獨孤家，江南公羊氏，以這些世家為首的各大世家抱團，通過土地兼并和免稅特權(quán)，掌握了難以估量的財富。這些都是前朝留下來的食利階層，目前又是陛下不能輕動的勢力?！?

“眼下的大周，還能因為陛下牢牢掌控軍權(quán)而得以喘息。若將來財政不足以供應軍隊，這些軍隊自然也會陸續(xù)脫離陛下。等到陛下控制不住京城和地方軍隊的時候，面對揭竿而起的各地叛軍，和趁機揮兵南下的北胡，再有這些家族暗中支持，皇室只有陛下和公主兩人苦苦支撐，大周安得不滅？”

“等到國家阻止不了財政崩潰的時候，與朝廷貌合神離的巴蜀，還能俯首稱臣么？與大周交好的大楚，能不趁機分一杯羹么？那時，大周自然是滅亡在即，陛下認為自己和公主作為女子，會是什么下場？”

不等梁蕭說完，御書房內(nèi)以飛云為首的眾玄衛(wèi)齊聲呵斥：“大膽！”

段云衣深吸了一口氣，高聲道：“讓他暢所欲！”

一旁的段云袖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姐姐，又看了看梁蕭。

這家伙，就不知道挑好聽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