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過被踩實的泥土路,對面有一間破舊的雜貨鋪。鎮(zhèn)子本來就不大,一條路望眼就到盡頭,沿街有擺攤兒的商販,賣一些尋常用品和蔬菜。這里窮鄉(xiāng)僻壤,房屋零落,空氣里好像都帶一股落敗的味道。
竇以皺了皺眉,從雜貨鋪里拿了兩瓶水,出來時,見徐途目光專注,正遠遠看著他,游戲也不玩兒了,抱著手臂在想事情。
他過去,順手揉了揉她發(fā)頂:“又琢磨什么壞主意呢?”竇以極自然擰開瓶蓋,先遞給她。
徐途沒接,昂頭問:“你有多少錢?”
他沒反應過來。
她加一句:“皮夾里有多少現(xiàn)金?”
“兩千多。還有卡。”
徐途吮著拇指,想了想:“把現(xiàn)金借給我,等回洪陽加倍還。”
“見外了?。 彼粏?,直接掏出皮夾丟給她,半真半假道:“可別還來還去的,多侮辱咱倆感情?!?
料到得不到回應,徐途根本沒聽他說話。她把現(xiàn)金全部掏出來,皮夾扔回去,低頭數(shù)了數(shù),分成兩份,一份先揣進兜里……
竇以看著她動作:“至于嗎?”
她又脫下鞋,弓身道:“以防萬一?!?
“徐叔資金上也控制你了?”
“嗯?!?
父女倆的矛盾根深蒂固,是日積月累的惡性循環(huán),最開始徐越海試圖緩和,她抵觸情緒明顯,見他像見階級敵人,久而久之,徐越海也放棄,只管她吃喝,其余很少過問。她以往都用徐越海的附屬卡,這次闖的禍不小,他勃然大怒,收了卡,替她打包行李,直接扔到這種窮鄉(xiāng)僻壤來。
而這次,徐途意外沒有反抗,依情況看,暫時離開洪陽,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竇以看著她忙活,把礦泉水的蓋子扭回去:“那你接下來的半年怎么過?”
徐途伏著身體:“跟我玩兒么,看他命硬我命硬?!?
“徐叔畢竟是你……”
“快打??!”她沖他揚手。
竇以張了張嘴,還想勸幾句,卻見她注意力已經(jīng)轉移。
遠處駛來兩輛摩托,緊湊的馬達聲蓋過小鎮(zhèn)的喧囂。徐途手指還繞著鞋帶,她身形定住,頭側垂著。
摩托在她腳邊不遠處停下,車輪朝著她的方向。她視線里,有一條腿穩(wěn)健撐住地面,腳掌落實那刻,塵土紛飛。那雙登山鞋上沾了些灰塵,穿著泛舊迷彩褲,褲腿掖在鞋口里。
徐途目光一路追上去,他手臂從車把上拿下來,隨意拽了下褲管,磨薄的布料攏起幾道自然褶皺。他手掌厚實、粗糙,皮膚是健康的麥色。
“你是徐途?”那道聲音沉而緩。
徐途沒有動,視線從那只手上移開。殘余的日光籠罩著他,視線上的落差,令徐途看不清他表情,只在這種明暗交替中,分辨出一副過分硬朗的線條。他身材魁梧,巋然不動,即使坐在摩托上,也如同一座大山壓在她頭頂。
徐途直起身,臉頰因為空置微微漲紅,視野里不再是傾倒的世界。
她目光再次尋過去,一頓,這次看清了他的臉。
秦烈重復:“徐途?”
她失神片刻,很快便恢復自然:“您哪位呀?”
“秦烈。”他絕對算不上熱情,面目淡然,潦草的掃她一眼。
她吮著拇指,“秦烈……”在齒間咀嚼他的名字,“你就是徐越海派來那人?”
“久等了。”他沒看她,把摩托熄火,拇指向后一翻:“他是阿夫?!?
這算作簡短介紹,并未留給兩人打招呼的機會,他問阿夫:“向珊幾點能到?”
阿夫騎的是三個輪的摩托,身后還有個不大的車斗,里面放著兩個破竹筐。他塊頭甚至比秦烈還要大半圈兒,黑黝的膚色下,長相頗佳,憨憨厚厚的樣子,給人感覺是近乎執(zhí)拗的忠誠。
他搔搔頭:“她之前和趙越他們聯(lián)系的,我不清楚。”
秦烈才記起這茬兒,大掌在口袋外摸索一陣,手伸進去,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煙紙:“趙越給我個號碼,你問問。”。
阿夫接過,從車上跨下來,往對面的雜貨店走。
徐途看他一眼,“還有人要來?”
“嗯?!彼乔焕锇l(fā)出個簡單音節(jié)。
“是什么人?”
等了片刻,沒得到答案,以為他沒聽見,徐途又大聲問了遍。
這回秦烈答了:“老師?!?
他并沒看她,把目光投向對面雜貨店。太陽已經(jīng)落山,日光變成暗淡的青灰色。
沒多時,阿夫大步流星走回來。
秦烈:“她怎么說?”
阿夫道:“她說,峽嶺關口那兒出了車禍,路給堵了,她過不來?!?
秦烈眉頭微動:“那地方不好疏通。”
阿夫聳肩:“有的等嘍。”
徐途聽著兩人說話,沒等開口,旁邊人語氣不善:“你們是怎么安排的?本來到得就晚,越來越冷,還要等多久?”
秦烈掃他一眼。
徐途側頭,看看竇以:“你還沒走吶?”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