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逼成王,他逼為臣,不逼為奴。
世事總在印證此不虛。
長孫儒雖嘴上叱罵不休,但經(jīng)封野這么一逼,倒還真想出個對策。
蕭頤被封野晾足半個時辰,沒能面見蕭烈,使他的驚惶加??;一句暗藏玄機的“自己看著辦”,更是讓他產(chǎn)生濃濃的危機感。
封野分明是在告訴他:若解不得眼前困局,便該自逐于棋局之外。
蕭頤心急如焚。
他也想這二人共執(zhí)紫宸。
否則,若蕭烈獨登大寶,待后宮重盈、誕育子嗣,他這個旁系再想承繼大統(tǒng)便難于登天。
幕僚韓承適時進(jìn):“獨木難支危廈,殿下何不尋求助力?”
蕭頤看過來,韓承執(zhí)禮躬身:
“封將軍的授業(yè)恩師長孫先生,必是心向明主?!?
當(dāng)夜,蕭頤叩開長孫府門。
長孫儒壓下眼底精光,他本欲夤夜造訪齊王府,不想人自己來了。
二人一番試探滴水不漏,三更燭影搖曳間,茶湯尚溫,兩人已借棋局定下暗盟。
五更梆響,八百里加急密匣自王府暗道送出。邊關(guān)驛卒懷揣的除卻疫情奏報,另夾裹著欽天監(jiān)的秘制星讖——紫檀箋上赫然拓著雙龍吞日紋。
次日(六月十五),邊關(guān)瘟毒流如野火燎原,坊間驟起‘血瞳瘟’傳聞,百姓們閉戶焚艾,惴惴若驚霜之雀。
子夜刑獄,韓承將銀票按在死囚掌心:“游街時高喊‘瘟鬼畏龍吟’,保你幼子入國子監(jiān)?!鞭D(zhuǎn)身將秘制的疹粉撒入城中水系。
寅時,更夫發(fā)現(xiàn)朱雀井浮起詭異綠沫,晨起汲水的百姓臂上漸現(xiàn)紅痕。
六月十七,朱雀大街突現(xiàn)染疫流民,太醫(yī)院值守當(dāng)街暴斃。酉時三刻,九門提督急報:瘟毒已滲入外城漕運碼頭。
六月十八,炎州龜裂輿圖隨八百里急報抵京。白云觀紫陽真人焚天問卦,黃裱紙竟顯“雙闕并峙,甘霖九野”血紋。正午烈日下,三百頭陀結(jié)袈裟為赤龍,繞皇城誦《大云經(jīng)》,龍影隨日晷游移。
六月十九,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密呈觀星錄:紫薇垣現(xiàn)雙主星,分野正應(yīng)蕭、封二主命宮。子夜,國子監(jiān)祭酒率三百太學(xué)生血書《雙圣安邦十策》,墨跡未干便直呈文華殿御案。
六月二十,漕幫力夫抬腐尸沖撞承天門,高呼“唯雙圣可鎮(zhèn)瘟神”。申時三刻,七十二坊萬字血書抵通政司,御史臺攜三百童子捧萬民傘長跪承天門。
六月廿一,周閣老嫡孫驟發(fā)時疫,孔氏祭田驚現(xiàn)流民焚煙。五鼓將殘,六部尚書齊跪太廟,忽見太祖御容竟現(xiàn)重影。老首輔抖開斑駁錦帛,《景隆遺典》末頁朱砂猶艷:“若逢日月同輝,當(dāng)啟雙圣臨朝?!?
六月廿二,蕭烈、封野順應(yīng)天命,焚香告太廟,以軒轅、湛盧交斬玄鐵,承太祖遺訓(xùn)共理山河。
六月廿五,登基儀式正式舉行。
寅時三刻,太常寺卿以膏油沃赤璋,青煙漫過朱雀紋青銅鼎。蕭烈振軒轅劍破曉,東來的天光恰映亮封野湛盧劍折射的啟明星芒。九尊云雷紋青銅鼎列于丹墀,黍稷燔香早漫過太牢三牲。
“日月合璧——”
九重編鐘響徹云霄,祭天臺上四十九面夔鼓逐次震鳴。
蕭烈玄袍上的應(yīng)龍金爪映著封野袞服宗彝紋虎尾,垂落的玄色十二章紋龍袍掃過階前晨露,金線繡的龍紋在破曉天光里絞纏出混沌初開的星軌。
二人攜手登上九重玉階時,十萬銅鏡齊舉的日輪輝光漫過盤龍金柱,兩道玄色身影被鍍上金邊的輪廓,恰似上古壁畫里并御九霄的日月神君。
“迎新君,拜——”
禮官清越的尾音被淹沒在甲胄齊震的鏗鳴聲里,十萬禁軍鐵靴震落朱雀門匾額積塵。朝陽刺破云層那刻,遠(yuǎn)山如巨獸脊梁匍匐階前,江河化作金線綬帶蜿蜒入懷。
這一刻,萬里山河都臣服在二人腳下。
蕭烈望著下方跪伏的人群,借著冕旒玉藻的遮掩側(cè)首,指腹擦過封野掌心:
“陛下,感覺如何?”
封野攥緊那幾根手指尖,鎏金劍鞘在盤龍柱投下交頸的影,答非所問地說:
“這衣服看起來不太好脫……”
他目光落在蕭烈露出來的一小節(jié)皙白的頸上,斜勾起一側(cè)嘴角,
“不過無妨……朕會脫……”
史官秉筆疾書,朱筆在灑金箋上落:景昭元年夏至,日月合璧于蒼龍七宿。軒轅引曦,湛盧承曜,紫微垣雙帝星徹夜長明。自此太史令添置陰陽晷兩儀盤,以測雙圣臨朝之光影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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