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看門人將長至腳踝的灰色外套扔到小屋的椅子上,搖了搖破銅壺,里面的粗麥酒空了。他嘆了口氣,頹然地坐到簡易木床上,咳嗽了幾聲。
在兩年前,他還是穿著有十幾個扣子的華裝,踩著小牛皮靴,領(lǐng)著兩萬愷撒的年薪。就連身家百萬的富豪,看見他都會滿臉堆笑,親切地拍著他的肩膀,湊到耳邊說,“嘿,德博拉分行長,我需要一筆貸款,如果你能盡快批準(zhǔn),我愿按常規(guī)多付百分之一的利息,當(dāng)然,這多出來的利息不用寫進合同里……”
德博拉非常會享受生活,吃穿用度都比擬著真正有錢的富翁,喝著最上等的紅酒,乘坐私家馬車,在幾個上流俱樂部都擁有會員名額,身邊的情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但顯然有魔鬼在嫉妒他,一個狡猾的騙子,用一副爛畫讓自己挪用了十五萬的公款,而當(dāng)他為月末的報單四處借錢時,那些平時殷情地邀請他參加奢華聚會的富翁們,連一塊錢都不愿拿出。
他惟有變賣房產(chǎn),填補了虧空,才躲開了牢獄之災(zāi)。但這件丑聞,讓他在金融界中變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臭得發(fā)酶的狗屎。
最后,他只能離開物價昂貴的費都,去了海灣的某個小鎮(zhèn),好不容易尋覓到一份看守墓地的工作。
一個月十個愷撒,這真是諷刺,他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管理著費都規(guī)模最大的銀行,曾經(jīng)掌握過千萬資金的大人物,現(xiàn)在卻整天與墓碑和死人為鄰。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人聲,“德博拉先生在嗎?”這讓他吃了一驚,傍晚的墓園寂靜得只有蟋蟀的蟲鳴,而且小鎮(zhèn)的居民,也只會稱呼他“管理員”或者“老頭”,而不是“先生”。
他打開門??吹揭粋€神情陰沉,眼睛中閃爍著狐疑與不信任的陌生中年男子。
“你是誰?”
“閣下就是曾擔(dān)任過費都雙鷹分行行長的德博拉先生?”男人說,“我是坦丁司法廳的隆奇特派員,想和你談?wù)??!?
德博拉皺起了眉頭,飛快地在腦海中想,難道銀行還不肯放過他?
為什么都城司法廳地人會找上門來?“什么事?!彼⌒囊硪淼鼗卮?。
“我對你受騙的經(jīng)歷很感興趣,希望閣下能詳細地說一遍。”
“那件事我不想提了,請回吧?!钡虏├拦竦臋?quán)益。也不愿回想那段難堪的經(jīng)歷,“除非你有搜查令,否則我可以不說?!?
“閣下難道不恨那個騙子么?”卓爾法·隆奇說,“沒人會再關(guān)心一個信譽有污點的人,而能幫助你的,只有我?!?
怎能不恨!那個騙子毀了他的一切。
德博拉猶豫了一會,讓開門,“請進吧?!?
他把蠟燭燃亮,仔仔細細描敘了一遍騙局的全過程。當(dāng)然,德博拉特意說明。自己一貫表現(xiàn)良好。只是偶爾地貪欲,使他犯了錯,人怎么可能不犯錯呢。這應(yīng)該被諒解與寬舒。海灣的銀行家們不能排擠和忽視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同行。
但卓爾法對他的自辯毫無興趣,“從法律上來說,那個騙子沒有觸犯任何的律文,他從來沒說過畫下有畫,也沒有主動提出交易,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的確夠狡猾。”
“天國在上,難道法律不能保護我這個正經(jīng)人嗎?”德博拉呢喃著。
“你有沒有什么仇家?”
“沒?!钡虏├f,他頓了頓,想起自己曾為了討好赫赫有名的金雀花家族。做了份假帳,陷害過一個人,但據(jù)說那個倒霉的檢控官早就死了,死人可不會來報仇。
“那個騙子,眼睛與頭發(fā)都是黑色?”
“對!”德博拉恨恨地拍了下大腿。
卓爾法從箱子里拿出一副畫像,那是當(dāng)年在西部的通緝令,“你看看,是否是他?”
德博拉對著燭光,認(rèn)真地看著。然后大喊起來,“是他,就是這個人!”
“散亂地線索接上來了?!弊繝柗ㄏ?,“費都地騙子,與曾經(jīng)冒充過西部巡回法庭檢控官的烏鴉,是同一個人?!?
他站起身,“很感謝你的信息?!?
“噢,好先生,看,你能不能幫助我,找到份銀行地職務(wù)?”德博拉迫切地說。
卓爾法沒有回答,直接走了出去。
幫他?且不說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有,他也沒必要幫助一個,再無價值的人。
“下一個目標(biāo),是達爾馬克女男爵小姐,我要弄清楚,她以前是做什么的,以及烏鴉為何會幫她奪得遺產(chǎn)?!?
“該死,我還以為這是個機會?!钡虏├÷曊f,他沮喪地關(guān)上門,走到屋子一角的爐子旁,朝煨在爐上的瓦罐中,撒了幾根菜葉,拿勺子攪了攪。
等蔬菜湯燒開時,又傳來了敲門聲,德博拉以為是那位特派員轉(zhuǎn)回來了,立即跑去開門,嚷著,“好先生,您忘了什么東西?我得說,只要你幫點小忙,回報……”他停住嘴,門外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眼鏡下灰色的眸子炯炯有神。
“我是紫鴉投資商行的法琪亞投資經(jīng)理,您是德傅拉行長?”姑娘笑著說,“似乎剛才有人拜訪過您了?”
投資商行?而且稱呼他為行長!德博拉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