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的唐禹如此,如今的杜實也如此。
但不一樣在于,唐禹憑的是信念與認知,而杜實憑的只是單純的膽量。
在這種時刻,膽量遇到挫折總會給人恐慌感,杜實的心中就充滿了恐慌。
因此,他最終還是來到了郡府門口,靜靜等候著。
等啊等,從亥時等到了丑時,他內(nèi)心急躁不堪,卻又強行忍著。
終于,郡府的門打開了。
聶慶走了出來,嘆道:“進去吧,她剛醒?!?
“是?!?
杜實點了點頭,大口呼吸著,調(diào)整了一下心跳,揉了揉臉,盡量使自己不那么狼狽和悲觀。
他緩步走進了郡府,走到了郡府后的官署,走到了那個院子,走進了那個房間。
他看到了姜燕正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臥房的門,緊緊關(guān)著。
杜實來到了門前,醞釀了一下情緒,輕輕敲了敲。
門立刻打開了,侍女低頭,示意他進去。
杜實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廣陵郡公,此刻的她臉色蒼白,可以透過皮膚看到青色的血管,可以看到她床旁邊的籃子里,堆滿了染血的白布。
她顯然在病情的關(guān)鍵期,顯然處于極端虛弱的狀態(tài)。
但她的眼睛卻是清澈的,雖然虛弱,但卻有神。
“說吧,外邊出什么事了?!?
謝秋瞳的聲音很小,但卻沒有咳嗽。
杜實低聲道:“周家、謝家都站到戴淵那邊了,庾家的私兵也來了,他們聚集了八千大軍,把譙郡圍起來了?!?
謝秋瞳陷入了沉默,她依舊躺著,甚至沒有坐起來。
這一刻,整個臥室都陷入了寂靜,像是與世界都隔絕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謝秋瞳才道:“你是怎么想的?”
杜實咬著牙,情緒卻有些繃不住了。
他壓力實在太大,所有的強勢都是硬撐,此刻終于可以傾訴,一時間聲音都難免沙啞。
“我…我們一萬大軍,其中有八千新兵,糧草負擔巨大,作戰(zhàn)力低,就算是守城,也擋不住對方層出不窮的進攻手段?!?
“但…但我不能降啊,唐公把譙郡交給我,我要是丟了,我就沒臉再見他了?!?
“可是…可是我知道,打下去…贏不了,下場會更糟糕。”
說到最后,他聲音都哽咽了。
謝秋瞳瞥了他一眼,卻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她無力起身,不斷的易筋伐髓,雖然讓她的病情不斷在好轉(zhuǎn),但時時刻刻承受的痛苦,卻也折磨著她。
但她的表情卻沒有沮喪,反而有一點點不屑。
她的聲音很平靜:“杜實,你有骨氣嗎?”
杜實愣住,隨即道:“我…我當然有?!?
謝秋瞳道:“那么你記住…”
“命運永遠無法擊垮一個有骨氣的人。”
“事業(yè)倒塌可以再拼,錢財盡失可以再賺,情場失意可以再遇,朋友離去可以新交,誤入歧途、陷足淤泥本是人生常事,不必遺憾和懊悔,只管繼續(xù)前行?!?
她盯著杜實,鄭重道:“人要有不服輸和不認命的精神,要有水來則渡、山攔必開的魄力,在一次次潰敗中重新織就自己,讓每一次跌倒都成為下一次立足更穩(wěn)的根基?!?
“所以我這么多年的積累,毀于一旦,卻依舊在這里承受著痛苦,專心治病?!?
“所以我也相信,唐禹即使遭受了這么大的挫折和失敗,也一定會重新站起來。”
“命運會給每一個人極端的磨礪,你志向越遠大,受到的磨礪和挫折就越殘酷?!?
“能否在這樣的磨礪中重新站起來,變得更強大,是凡人與英雄之間的間隙。”
說到這里,謝秋瞳灑然一笑,道:“去吧,這件事我不會參與,你是最高指揮官,你來決定這一萬大軍的命運?!?
杜實嘴唇顫抖著,然后死死咬著牙。
他攥緊了拳頭,跪了下來,給謝秋瞳磕了一個頭,才轉(zhuǎn)身離開。
他的身體都似乎要垮了,幾乎都站不穩(wěn)了。
但走出房門那一刻,他的背脊卻又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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