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校友,你好,鄰居。我來看你了?!?
許輕站在n城破舊的汽車站,不知面向何方,喃喃自語。
她沒有馬上去酒店,而是直奔墓地,她不能有一顆耽擱,她怕一瞬間的猶豫都會讓她的勇氣消失殆盡。
曹勁一大早給她發(fā)了……十多條語音,都是指路用的。
這么多年了,曹勁也在警界磨煉成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硬漢,她都快忘了曹勁在她心里的另一個外號——“麻辣燙”,這回又有點(diǎn)想起來他當(dāng)年的聒噪勁。
她是路盲,但不是白癡。
走走停停,不過,這小鄉(xiāng)鎮(zhèn)里的公墓不怎么正規(guī),實(shí)際上也就是個土山包,路也是歪歪扭扭,許輕繞了半天,總算發(fā)現(xiàn)了隱在草叢中的一排排墓碑。
“你還以為有大門啊,得了吧,那兒能有條路就不錯了?!?
許輕默默關(guān)了微信,抬頭望去,要找到曹勁所說的第二十七排左手邊數(shù)起第六個墓碑,恐怕得下一番功夫。
她現(xiàn)在是在第十排吧,許輕很認(rèn)真地?cái)?shù)了數(shù)臺階。
這里的天空很低,云層厚厚地重疊在一起,定格了一般,緩慢地浮動著,一點(diǎn)陽光都漏不進(jìn)來。
“不會下雨吧?!?
許輕深呼吸,仿佛能聞到絲絲潮氣。
又爬了一段時間,再數(shù)一遍,二十六了,上面就是……
許輕突然停下腳步,離她不遠(yuǎn)處有幾個人影,還有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傳來。
許輕瞇起眼,透過鏡片仔細(xì)辨認(rèn)了下,下意識握緊了背包帶。
梁見空,程然!
她的腦中似是被厚重的云層覆蓋,一下子壓抑至極。
他們兩個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那個位置……是月初的墓地。
梁見空和程然站在墓碑前,各自身后立著個人,阿豹也在。
許輕下意識彎下腰,還好她今天穿了球鞋,放慢腳步幾乎聽不出聲音,她沒有逃走,反而朝那邊靠近了幾步,漸漸能夠聽清他們在說什么。
“老梁,你這是特意來膈應(yīng)人的么,人都死了,還不放過人家?!?
是程然的聲音。
許輕蹲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就是死了才來看,到這里難道是來看活人?”
梁見空跟程然的對話,自帶□□味。
“你趕緊滾,每年今天我的氣都特別不順,不想看到你?!?
“我也挺不順的,為什么躺在里頭的不是你?!?
接下來是一陣詭異的沉默,許輕不敢探頭看。
半晌,程然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命大。你呢,搞死人家男友,還騙著人家救你一命,說說,你打算怎么著?!?
“難得程老板不跟我打啞謎了。”
“你不也喜歡打啞謎嗎,我就不信你沒查過許輕的底?!背倘辉掍h一轉(zhuǎn),“許輕是我的,你別碰?!?
“替兄弟照看女人?”梁見空話里帶笑,“許輕答應(yīng)了嗎?”
從梁見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許輕手臂上頓時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答應(yīng)過他,要照看好他的女人。”
“哦,什么時候,他快被燒死的時候?”
梁見空的聲音異常涼薄。
程然的聲音低了幾分,許輕用力辨認(rèn)才聽出:“呵,你想拿她對付我?”
“怕嗎?”
“有種可以試試。”
“我的種,可不想給你。”
梁見空渾話說起來,也是毫無遮攔。
那邊終究是沒有打起來,語交鋒過后,沒過多久,程然帶著人先行離開。
梁見空好像又呆了會,許輕聽到阿豹的聲音:“二爺,這個……是真的嗎?”
他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許輕是沈月初,那個程然的替身的女友。
他竟然抓了許輕給梁見空手術(shù),如果,如果許輕當(dāng)初就知曉此事,那么,她手里的很可能就不是手術(shù)刀,而是殺人刀。
思及此,他的背后全是冷汗,如同一根根鋼針一般,扎入他的后背,又濕又痛。
“這件事,你管好嘴,不要讓我從第三個人嘴里聽到?!?
“可是……”
梁見空淡定地說:“你以為憑許輕能傷了我?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醫(yī)生,什么都不知道。她和沈月初的關(guān)系,也不是程然說的那樣。所以,她根本不會為了一個沈月初做什么瘋狂的事?!?
阿豹詫異:“他們不是男女朋友?”
“不是?!?
“二爺怎么知道?”
梁見空忽然很想抽支煙,抬手摸了摸口袋,又無奈放下,他已經(jīng)戒煙多年。
末了,他還是那副淡淡的腔調(diào),好似冷眼旁觀的判官:“他死以后,她從沒看過他,一次都沒有。沈月初估計(jì)就是個傻子,單戀著人家。”
許輕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地上的涼意順著大腿慢慢滲入全身。
沈月初估計(jì)就是個傻子,單戀著人家。
梁見空最后一句話一直徘徊在她腦中。
墓碑上的照片已經(jīng)褪了色,但少年美好的笑顏依稀能夠辨認(rèn),和記憶里那張總是似笑非笑的臉相重合。
他說什么都帶著笑,無所謂的,玩味的,疏離的,嘲諷的,哪怕是憤怒的,偶爾對著她會像小孩子一樣鬧脾氣,那個時候的他,勾起的嘴角帶著少年特有的舒朗。
他說,在這些年里,明里暗里告白了三十八次,自己都覺得自己三八,怎么就沒法讓她點(diǎn)頭。
可他走的時候,是那么義無反顧。
許輕無數(shù)次問自己,那時候如果她愿意和他在一起,而不是用那么多現(xiàn)實(shí)的理由捆綁他,質(zhì)問他,他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相片里的人不會再給她答案了。
“月初,你死的時候是不是很痛,你死的時候在想什么?”
她的臉上一片漠然,聲音卻是抖著的。
“月初,是誰殺了你?”
邊上,有人家排著長隊(duì)送葬,起起伏伏的哭喪聲,被拉得無限長,在這片灰色壓抑的墓地也顯得尤為荒涼。
鼻梁被雨點(diǎn)打到,她抬起頭,變天了。
“月初,你甘心嗎?”
“我不甘心?!?
“月初,你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