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多意執(zhí)拗又失落地看著對方：“從過去到現(xiàn)在，我在你眼里都是一個用錢就能搞定的人，對嗎？”
“那要看你怎么解釋這件事。”戚時安也站起身，甚至繞過辦公桌走到了沈多意的面前，他同樣執(zhí)拗，并且多添了把慍怒，“我在你眼里，不也始終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嗎？”
偏見大于吸引，還是吸引大于偏見，股市都沒他們那么難以揣摩。
人類是高等動物，但被情緒支配時還不如貓狗的自控力強(qiáng)。彼時都曾為了那晚的失感到抱歉，而此時卻又有了羽箭扎對方的心臟。
沈多意迎著壓迫感抬起下巴，反擊道：“你自己不也說了嗎，你都搞過?！?
戚時安笑得極其渾蛋：“我說什么你都信，那我現(xiàn)在說想要你，你是不是要報警？”
渾蛋、無恥！
沈多意反應(yīng)了片刻才懂，他把罵人的話封在喉嚨口，握緊拳頭朝對方揮了過去，然后狠命打在戚時安的嘴角！
戚時安被打得微微偏過頭去，并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沈多意輕飄飄地說：“我襲擊你了，你可以報警。”
嘴角破了點皮，戚時安捉著手里掙動的爪子笑開，更加無賴道：“報啊，就說沈多意啃破了戚時安的嘴角，看警察怎么處理?！?
沈多意漲紅了臉，氣得顫抖著說不出話，憋了半天才自以為厲害的詛咒道：“你少缺德了吧！出門不怕被車撞么？！”
誰料戚時安眼神息變，氣焰也頓時滅得不見蹤跡，他低聲道：“你忘了嗎，你祝過我‘出入平安’。”
沈多意每天都過得很累，他也知道自己很累，但他會告訴自己那不是累，是充實。這種自我欺騙不僅能令他不滋生怨氣，甚至還能有個好心情。
本來之前因為夜總會那件事還挺難過的，可后來有一天他陪沈老爺子看電視，電視劇里的男主人公做銷售，為了把產(chǎn)品推銷出去幾乎是放棄了尊嚴(yán)，陪客戶喝酒喝得昏天黑地，最后單子還沒簽成。
沈老爺子當(dāng)時說：“這些電視劇都太夸張了?！闭f完片刻，老人家又極克制地嘆了口氣，萬般無奈似的，“其實生活更夸張?！?
沈多意沒有做聲，知道爺爺想到他爸媽了。他爸媽都是鐵路局的員工，他小時候鐵路局職工宿舍發(fā)生了一起鍋爐大爆炸，他爸媽就死于那場意外。
沒人能夠一直快樂，也沒人能夠一直痛苦，當(dāng)痛苦襲擊快樂的時候，要堅持住別被打倒。但當(dāng)快樂走入痛苦時，就要決絕地邁向新的里程。
沈多意已經(jīng)練就這種本領(lǐng)，任何挫折與失落于他而都很脆弱。關(guān)于夜總會那件事，他完全拋去腦后，換新工作，繼續(xù)上學(xué)打工，沒空研究尊嚴(yán)被踐踏或者人格被侮辱。
他覺得那太無聊了，也太不酷了。
可事與愿違，偏偏又讓他想起。
因為戚時安出現(xiàn)在了酒吧里。
爺爺說得真對，生活的確太夸張了。
沈多意還是穿著襯衫馬甲，不過領(lǐng)帶換成了領(lǐng)結(jié)。這間酒吧氣氛很好，永遠(yuǎn)繾綣著節(jié)奏緩慢的音樂，來去的客人差不多也都是老面孔，每天都像朋友聚會一樣。
他看見戚時安的時候剛和調(diào)酒師說完話，結(jié)果瞬間把新酒的介紹詞忘得一干二凈。
戚時安揣著褲兜從門口進(jìn)來，目光逡巡一遭后落在了沈多意的身上，他揀了處沙發(fā)坐下，坐定后仍執(zhí)著地看著對方。
沈多意拿著酒單走近，不太自然地開口：“好巧啊，看來你是真喜歡喝酒?！?
戚時安瞄了眼對方頸間的小領(lǐng)結(jié)，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不巧，我問了夜總會的經(jīng)理，他告訴我你來這兒了?！?
“經(jīng)理介紹我來的?！鄙蚨嘁饨忉屃艘痪洌忉屚瓴欧磻?yīng)過來對方向別人打聽自己，但又揣測不出含義，“之前謝謝你，今天我請你喝酒吧？”
聯(lián)想起沈多意為了錢喝到胃疼的模樣，戚時安覺得這句話有些好笑，他反問：“你一小時多少錢？”
“……兩百?！鄙蚨嘁馊隽藗€謊，他賺不了那么多，但是請客的話太少不合適，“新出的黃油啤酒挺香的，要不要試試？”
戚時安不挑，畢竟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等兩百塊錢的黃油啤酒上了桌，他覺得沈多意的眼神都變得自信了，仿佛終于扯平，不再欠他什么人情。
實際上，沈多意確實是這樣想的，對方那晚幫了他，他就感謝回去，從沒想過要互相認(rèn)識，更別說發(fā)展什么友情。年紀(jì)差不多，卻開著車去夜總會喝酒的人，跟他隔著一道銀河那么遙遠(yuǎn)。
黃油啤酒真的很香，啤酒的苦辣味基本已經(jīng)嘗不出來，只留著清香的酒氣，戚時安窩在沙發(fā)上慢慢啜飲，耳畔接收著舒緩的音樂。沈多意在他的視線里走來走去，拿著酒單或端著酒水，笑容時淺時深，眼睛始終明亮。
低頭時，下巴尖會蹭到領(lǐng)結(jié)，蹭癢了會趁客人不注意時抬手抓一抓，馬甲勒著那把細(xì)腰，腰側(cè)的小兜里別著一支圓珠筆，片刻閑暇時會忍不住摁幾下筆帽。戚時安把沈多意的所有小動作都看在眼里，就著這一幕幕，黃油啤酒被喝光了。
沈多意忙得忘記了戚時安的存在，等想起來過去看時人已經(jīng)走了，桌上只剩下空酒杯。他收拾完繼續(xù)工作，以為再次產(chǎn)生的交集已經(jīng)結(jié)束。
直到換了衣服下班，他在酒吧門口看見戚時安靠著車門吸煙。
還是那包軟珍小熊貓，戚時安其實沒點燃，只是等得無聊拿出一根瞎玩兒。他抬眼望向門口，見沈多意直挺挺地立在那兒。
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球鞋干干凈凈，衣領(lǐng)潔白如新，?？ǖ膸ё訌亩道锫冻鰜磙抢?，隨著夜風(fēng)輕擺。
頭毛也在風(fēng)中微顫，飄散了一地少年氣。
大概比扎著領(lǐng)結(jié)穿著馬甲要可愛一百倍，因為戚時安能從自己的心跳速度上感覺出來。
包裹在這身行頭下的沈多意完全是學(xué)生模樣，連同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幾分活潑開朗，他抓著書包帶子，可能有些冷，喊道：“你還沒走??！”
戚時安大步過去，隔了兩階看著對方，說：“兩百塊錢的黃油啤酒有那么大一罐，我喝多了，禮尚往來的話，你是不是應(yīng)該送我回家？”
這擺明是刁難了，后退是關(guān)著的酒吧大門，下臺階是戚時安的身前眼底，沈多意進(jìn)退維谷，竟然推拒道：“夠嗆，我作業(yè)還沒寫呢，對不起啊。”
戚時安忍住笑，不知道在裝什么酷：“你高幾了？”
“高二，我們老師管得特別嚴(yán)?！鄙蚨嘁馍碇７?，人也仿佛天真了不少，“咱倆差不多大吧，你不用上學(xué)嗎？”
“過一陣我就開學(xué)了?！逼輹r安說，“我比你大一點?！?
三兩句話的工夫似乎熟悉了些，這種熟悉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了解，只是氣氛變得輕松了而已。沈多意終于從臺階上走下，看看腕上的防水手表說：“我得趕緊回家了，不然家里人會著急?！?
他說完就走，怕回應(yīng)之間又耽誤片刻。戚時安卻沒在剛才的寒暄中忘記原本的來意，他猛地伸手?jǐn)r住對方，像用了擒拿手似的扣住了沈多意的肩頭。
“你干嗎?。俊?
“你一小時沒有兩百塊，對不對？”
“……那怎么了。”
“心疼你破費(fèi)啊?！?
“沒事兒，按時薪請你的話，只能喝汽水了?！?
“我其實就想喝汽水?！?
“你不早說……”
“一天給你兩千，每天陪我喝汽水，你干么？”
“……”
又是兩千！
作者有話要說：像偵察兵勢力低頭，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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