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說,楊士奇庇護兒子,或者朝廷縱容首輔庇護兒子。
只能是楊稷蒙蔽了父親與朝廷。此刻東窗事發(fā),自然要重重處置。
只是楊士奇對這種洗白接受程度到底如何?朱祁鎮(zhèn)也不知道。
老年喪子之痛,別人怎么能夠理解。
朱祁鎮(zhèn)心中暗道:“是時候放楊士奇回鄉(xiāng)了。”
楊士奇留在京師也沒有什么用處了。
畢竟楊溥這一個多月,已經掌控住朝堂了。各項工作推行順利,事實證明,很多時候人們以為離開誰就不能運作了,都是錯覺。
不管是離了誰,地球都會正常運轉。
而且留楊士奇在京中,楊士奇本身也尷尬,楊溥估計也尷尬。
朱祁鎮(zhèn)與楊溥議過事之后,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派人傳楊士奇覲見。
楊士奇家中。門庭之處,卻是與尋常沒有什么區(qū)別。但是卻在家中一個小院之中,卻是漫院都是白紙。
紛紛如雪,風一吹,與一面面白皤一起招搖,好像是來到了冰雪世界。再加上一邊的紙人紙馬,一股陰森之氣撲面而來。
楊士奇就在這個院子里面,看著楊稷的棺材。一直以來沉靜如水,連罷官
都沒有讓他臉上有太多表情的楊士奇,而今獨自面對兒子的尸首,卻老淚縱橫。
特別是看到兒子脖子上一道紅線的時候,更是伸出顫顫巍巍的手,伸了過去。隨即好像是觸電一般,立即收了回來。
楊稷的尸體是被縫在一起的。
按照一般家族的規(guī)矩,這種犯法被處死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像樣的葬禮。而且楊士奇還在,也算是橫死。
是不能進祖墳的。
楊士奇連為兒子辦喪禮也只能在自己家院子里面。
楊士奇一邊落淚,一邊咬著牙,說道:“逆子,你怎么就是不聽話啊?!币痪湓挸鰜?,更是止不住淚了。
噼里啪啦眼淚落在棺材之上。
楊士奇口口聲聲說,當兒子已經死了,當兒子已經死了。但是真能如此?
好一陣子,楊士奇才止住了眼淚,顫顫巍巍的出靈堂出來,對仆人說道:“釘上吧?!睏铕⑵鋵嵰彩怯凶铀玫?,但是都在江西老家,楊稷是被錦衣衛(wèi)一路抓到京師的。也不管什么停靈不停靈。
楊士奇心中暗道:“想來陛下該允我還鄉(xiāng)了?!?
楊士奇已經上過四五次書,就是乞骸骨。
楊士奇對朝廷的判斷很準確,楊溥已經渡過了楊士奇下臺之后的混亂期。重新掌控了大明這一艘船。
當然了,有一個人將他的觸角更深入的插進朝廷之中。那就是當今皇帝。
楊士奇估計自己,已經是最強勢的內閣首輔了,正統(tǒng)一朝今后的內閣首輔的權力,只會一個不如一個。
畢竟皇帝長大了。
楊士奇看得很準,幾乎在他收拾好自己兒子的后事,就聽管家說宮中來人了。
楊士奇心中一時間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之前二十多年,進入皇宮如同家常便飯,甚至有特殊事情,還有留宿宮中,比如在宣宗駕崩之后。
但是而今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入宮了。
楊士奇說道:“容我更衣?!?
楊士奇這一次,并沒有讓侍女服侍,而是自己一手一腳的船上了大紅官袍,帶上官帽,蹬好官靴,攬鏡自照,昏黃的銅鏡,讓老眼昏花的楊士奇看不清楚。
他恍惚看見,幾十年前,剛剛穿上七品綠袍的自己,那時候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fā)。
只是歲月無情,江山催人老。
楊士奇出了房間,管家早已準備好了轎子,楊士奇說道:“不用了,我今日騎馬?!?
因為只有騎馬,才能再看看,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紫禁城。他或許永遠不會再來的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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