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4章船海(下)河水不,濤濤入海。,38!看·書~網(wǎng)′?追?最?新·章_節(jié)?諸葛甝站在船樓之上,只覺心曠神怡。海上稍稍有些薄霧,令天地間一片昏黃。紅日漸漸升起,如同掛在桅桿上一般,慢慢驅(qū)散了薄霧,將海天之間的陣容展現(xiàn)給世人。驀地,一陣高亢的歌聲響起。諸葛甝低頭望去,卻見碇手們正哼唱著歌謠,通過絞盤將巨大的石碇拉起。船身晃了一晃,開始在水中隨波逐流。歌謠并未停歇,慢慢轉(zhuǎn)到了舵工和帆手那邊,一人歌唱,百人齊聲而和,聲音幾乎壓過了波濤。諸葛甝大笑。他現(xiàn)在也是慣看風浪之人了。初去之時,在船上暈頭轉(zhuǎn)向,幾乎連苦膽都要吐出來。但慢慢地,他也適應了,只要不是特別大的風浪,他能保證自己不暈船。至于航海時的種種要領,他也粗略地掌握了不少,不精通,但可以指揮下面人干活,而不至于懵然無知。紅日漸漸升高,船只劈波斬浪,在近海浮浮沉沉。說實話,就平穩(wěn)性來說是相當不錯的,側(cè)方有大浪打來,總能很快穩(wěn)住,安全性較高。他們從船屯出發(fā)后,一路北上,然后在吳郡停泊了許久,半是等待貨物,半是為了躲避惡劣天氣。七月初拔錨起航,沿著海岸線向北。期間經(jīng)過了長江入??诟浇囊贿B串“沙頭”(水下沙洲),看到了徐州東側(cè)外海的千里長灘(江蘇近海灘涂),然后沿著青州外海航行,其他地方還好,東萊郡東端外海多淺沙,差點出事,最后于閏七月底泊于蓬萊。就這么一段距離,一邊走,一邊記錄航線,有時候靠岸測量水深,觀察沿岸地形,前后竟然花了兩個月。八月時,風向紊亂,于是又在蓬萊耽擱了些時日,接著繼續(xù)北上,于月底靠泊在漂渝津。聞天子東行,于是同樣向東,泊于碣石山外海。總體來說,這艘船順利完成了任務——只是完成了這一次任務而已,事實上開辟航線是一項長期的任務,比如前番北上的船隊就沒注意到東萊郡東側(cè)外海有那么多淺沙。?求!′?書?幫?(?_首x?-發(fā)+高興之余,諸葛甝也認識到了這艘船的缺點。首先是載貨量不如平底海船,畢竟船艙底部結構不一樣。其次是過“沙頭”時沒有平底海船方便,即這艘船吃水較深,而平底船吃水淺。如果雙方水師在海上交戰(zhàn),平底海船或可將他們引入沙頭、礁石較多的水域,然后敵方船只縱橫往來,你卻束手束腳,大不利也。當然,若是遠離了海岸,或者那一片近海水較深,那就是他們的天下了。平底海船晃動劇烈,遠不如他們那么平穩(wěn),再加上安全性方面的差距,他們這類新船可穩(wěn)操勝券。在這一瞬間,諸葛甝想了很多,而他能想這么多說明他也是個“半桶水”專家了——你要是真的一點不懂,就不可能有這么多心得感悟。及至正午,薄霧盡散,天氣一瞬間變得晴朗了許多。諸葛甝下到甲板上,身形隨波濤微微晃動著,靜靜看著遠處,感慨道:“此謂蛟龍入海也?!薄坝泄偃藖砹?!”突然有人大喊道。諸葛甝看向岸上,卻見大隊騎軍洶涌而至,幾位朱紫官員正站在臨時修建的棧橋上,對著海上指指點點。“靠岸。”諸葛甝下令道。船工們紛紛領命,一時間呼和聲四起,轉(zhuǎn)舵敲帆不斷。諸葛甝靜靜聽著各色響動,如聽仙樂。船只的航向很快調(diào)整完畢,在東北風的輕輕吹拂下,慢慢靠向岸邊。入??诟浇乃疃挤磸蜏y量過了,他們盡量避開泥沙淤積的淺灘,小心翼翼地航行著,慢慢靠近了棧橋。水手將一捆繩索扔到了棧橋之上,橋上之人一把接過,麻利地系好?!氨菹潞卧??”諸葛甝在甲板上大喊道?!绊偈??!庇腥藨溃骸耙粫殎泶颂帲f不要出岔子。”諸葛甝神色一凜,立刻吩咐了幾句,然后又對岸上之人問道:“陛下可會上船?”“會。天子要在船上召見臣子你可有把握?”諸葛甝扭頭看了下桅桿,還好,今天風不大,應不至于有事,就是不知道天子能不能適應船只的搖晃?!榫?武小!說?網(wǎng)′!免費閱讀¨同時也有些暗暗感慨,今上真是太能折騰了。這船雖然停泊在岸旁,且牢牢系泊著,海上風浪也不大,可有必要么?“此船無事?!毙睦锓恐鞣N念頭諸葛甝嘴上卻應道:“能不能勸下天子,在岸上看看就行了?!睏蛏蠜]有回應。諸葛甝懂了,重重嘆了口氣,然后吩咐水手將一些新鮮的海貨取來準備好,天子說不定想吃海中食物呢。要想在仕途上有所進益,你就得想得非常全面。天子想到的,你要準備好。天子沒想到的,你也要給他準備好。龍顏大悅之下,什么好處都來了。諸葛甝屏氣凝神,開始巡視全船。碣石山上,邵勛有些驚喜。雖然曹操有過“東臨碣石,以觀滄海”的詩篇,但他真擔心登山后看不到大海。不過這個年代的海岸線與后世大不一樣,在山上看得十分清楚,他甚至懷疑碣石山以前是海中礁石或小島,海退陸進之后才慢慢變成山的。山宜男穿了一件御寒的錦袍,依偎在邵勛身旁,看著洪波涌起的大海,臉上滿是笑意,低聲問道:“這就是莊子說的北冥嗎?”邵勛無以對?!跺羞b游》頗具浪漫主義氣息,但也就是浪漫主義了,怎么能和現(xiàn)實地理對應上呢?強要說一個的話,北冰洋?唔,以前北半球鯨確實很多,但自從人類大肆捕鯨之后,而今大部分鯨生活在南半球?!斑@就是遼海,非北冥?!鄙蹌渍f道。山宜男輕笑一聲,她顯然并不在意這是不是北冥,只道:“吾輩終日囿于庭院樓閣,方寸之地竟以為天下。今日見此洪淵,方知天地之浩蕩,蜉蝣之渺小。”說完,將頭靠在邵勛懷里,道:“若不是你,我這輩子都沒機會方寸之地發(fā)號施令?!鄙蹌纵p輕抱住她,覺得這話挺有哲理的。拘束在宮中,看似威風凜凜,其實在自由度方面比那些喜歡四處游山玩水的士人還不如。但世間本來就沒絕對的自由,深究下去沒有意義。羊獻容也有些驚訝,良久之后嘆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仲尼臨川之嘆,今觀滄海,其感尤深!人生百年,譬如朝露,而此海自洪荒以來,吞吐日月,見證興亡。人世之悲歡離合,于滄海不過一瞬之微瀾耳?!鄙蹌纵p輕松開山宜男,又摟著羊獻容。她年紀大了,致有此嘆。不料羊獻容卻推開了他,道:“我還沒到七老八十了?!鄙蹌坠恍?,又拽過諸葛文彪,道:“文彪,你也發(fā)表下感想?!敝T葛文彪微微一掙,卻被邵勛抱得越來越緊,只能臉一紅,道:“終日困于樊籠,今見海天一線,鷗鳥翱翔,方知‘逍遙游’之樂為何物!恨不能化身為鵬,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一窺天地之全貌,也省得……省得老有人氣我?!薄安粫?,以后不會氣你了?!鄙蹌渍f道。諸葛文彪見他一臉誠懇的模樣,微微低下頭,輕嘆一聲。邵勛抱著諸葛文彪,又用眼神示意石氏。石氏身懷六甲,本不該來的,但登高望海之事一生就一次,她頗有興趣,于是邵勛便讓人將她和王銀玲一路抬上來。石氏被應氏、王氏攙扶著,見狀說道:“浪奔浪涌,無有停歇。此潮汐漲落,豈非如人世之沉???建鄴烏衣之巷,今則尋常巷陌。見此海之恒久,更覺塵世變遷如幻夢。前塵往事,大抵已隨風而散?!闭f這話時,她悄悄瞥了諸葛文彪一眼。諸葛文彪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竟然想要流淚。邵勛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人生苦短,不過數(shù)十春秋罷了,于此海實不足道,我會對你好的?!敝T葛文彪將臉埋在他懷中,輕輕抽泣。邵勛抱著她,非常有耐心地在她耳邊私語。諸女身后還有一眾女官。諸葛文豹卻沒那么多“愛恨情仇”,此刻頗有些雀躍地低聲說道:“此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之神女所居耶?其色青冥,與天一色;其聲澎湃,如萬壑松風。煙波浩渺,云霞明滅。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觀!”邵勛見懷里的諸葛文彪已不再哭泣了,情緒穩(wěn)定了許多,便扭頭笑道:“文豹,朕對你好不好?讓你見到了海。”諸葛文豹傻在了那里,這從何說起?諸葛文彪則輕輕捶了一下邵勛,邵勛喜形于色,從對諸葛文豹的“下頭男”,瞬間變成了對諸葛文彪的“舔狗”,道:“好了,依你?!倍问蠋е乙槐娕煺镜蒙陨赃h了一些,見得邵勛和諸女互動,有些驚訝。這個男人,曾經(jīng)像急色鬼般趴到她身上,仿佛半輩子沒見過女人一樣,這會卻又對這群江東亡國婦人這般關愛,真不知什么才是他的真面目。邵勛也沒放過她,笑問道:“彌娥,此海無垠,無有堤岸之限,無有路徑之拘。觀之,心神亦為之舒展,似有長風滌蕩胸中塵埃。你有沒有覺得——”說到這里,他故意頓了一頓,見成功吸引了段氏的注意力,便道:“禮法綱常,竟如陸上之阡陌,于此浩瀚之前,何其狹隘也!”王銀玲忍不住笑出了聲。這賊廝,為了拉女人下水,竟然說出這么一番歪理。諸葛文彪也忍不住了,輕伸玉指,捂住了邵勛的嘴。石氏看了兒媳一眼,諸葛文彪臉一紅,又趕緊收回了手低頭擺弄著裙邊花紋。山宜男挽住了邵勛的胳膊,又指向前方,道:“那就是溫麻船屯送來的船?”“正是?!鄙蹌渍f道:“走,下去看看?!闭f罷,轉(zhuǎn)過身去,朝山下而行。山宜男、諸葛文彪一左一右,仿佛護法一般。行經(jīng)段氏身旁時,山宜男仔細打量一番段氏。當年冊封慕容廆為燕王,其實附帶冊封了慕容皝為王太子、段氏為太子妃,詔書還是她手擬的。行至碣石山下時,邵勛發(fā)現(xiàn)隨駕臣子竟然還準備了案幾和筆墨紙硯,不由得啞然失笑。朕非不能做詩,而是沒有詩興!再者,做詩哪有逗弄這些女人有趣。傍晚時分,單于府主簿糜憑帶著一支人馬,押著慕容皝等百余人而至。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