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一早跟宋子恒去了衙門,得了別個吩咐,又出來了,匆匆出了衙門,正準(zhǔn)備往后院走時,瞧見另一個匆匆而過的人,青衫長袍,玉帶束發(fā),一派斯文風(fēng)雅。
“師爺!”大牛揮手,快步上前拉住他,“我正找你呢,師爺匆匆而來是有急事?”
張然深鎖眉頭:“倒不是急事,只是略有些疑問罷了?!毕肓讼?,干脆問大牛,“你來得正好,大人先前已經(jīng)拒絕王夫子,如今卻又約他來府上一見,老弟可知這是何意?”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大人興許是發(fā)現(xiàn)六藝俱精通的夫子并不好得,倒不如請各自精通的夫子,多請幾個也無所謂。”
“大人大才,此等妙法在下竟想不通?!睆埲簧铈i的眉頭這才松開,朝大牛作揖道,“也多謝老弟解惑?!?
“無事?!贝笈J执钤趶埲患缟?,自來熟的笑道,“師爺,你可知咱們瓊州附近有哪些村子最貧困?”
“老弟忽然問這個,可是大人有事安排。”
“果然瞞不過你?!贝笈惖綇埲欢?,低聲道,“大人過幾日得了閑,想是會下鄉(xiāng)探訪,自然要去最窮的村子。”
張然聞臉上浮上笑意,敬佩道:“大人愛民如子,實乃瓊州百姓之福?!?
“師爺可別將透露出去,若被下邊的人知道,裝模做樣一通,大人此番暗訪哪還有甚個意思?”
其實保密政策,是劉媽想出來的,她覺得夫人信任自己,為了不辜負(fù)她的信任,便決定事事多盡一份心力,是以聽得蘇婉的打算,她趕緊補(bǔ)充了注意事項。
蘇婉和宋子恒畢竟不是從宅門里頭出來的,有些彎彎道道,即便明白,也不像那些就在這里頭生活的人一般,牢記在腦海里,有些疏忽委實正常,大牛和小綠相比起來就更是傻白甜兩只了,劉媽的到來,迅速彌補(bǔ)了他們的不足。
蘇婉漸漸也發(fā)現(xiàn)劉媽越來越好用了,當(dāng)然這是題外話。
“你說的很是,確實不該叫人知曉?!睆埲荒樕嵵仄饋恚烈髁税腠懖诺?,“若是大人親自去,估計不能去太遠(yuǎn)的地兒……”
大牛打斷他的話,笑道:“師爺這倒不必?fù)?dān)心,咱們趕馬車過去,想來也不用費(fèi)太多時日?!?
“在下倒確實知道有這么個地兒,曾有幸與木大人到過一次,甚是荒涼,且不單單是一個村,整個鎮(zhèn)都窮困,不少人因此寧愿去外鄉(xiāng)找活干,留了老人孩子在家?!?
張然臉色有些復(fù)雜,大牛只當(dāng)他是想到了那鎮(zhèn)子荒涼的景象,才心情低落的,倒也沒多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師爺能將此地的具體方位告知我嗎?”
“出了瓊州往南走,進(jìn)入陵水縣,縣內(nèi)有個苦灣鎮(zhèn),應(yīng)該是瓊州最窮困的地兒了?!?
大牛聽了便去給蘇婉報道:“師爺說陵水縣有個苦灣鎮(zhèn),整個鎮(zhèn)子都窮困,興許去那里比較合適,只是路途有些遠(yuǎn),來回估摸著要一日半到兩日?!?
“只要不超過兩日,此地便可行,太近了反倒不好?!碧K婉沉吟片刻,又道,“你先去報與老爺,不管成不成,咱們先先預(yù)備下來,路上吃用得備好,你再點幾個方向感好且機(jī)靈的家丁。”
“是。”大牛應(yīng)聲出去了。
宋良辰機(jī)靈的爬到蘇婉腿上,乖巧的問:“娘,咱們?nèi)ツ睦镅剑俊?
“我跟你爹要出趟遠(yuǎn)門,你一個人在家要乖乖的啊。”
漂亮臉蛋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下,片刻后,宋良辰整個腦袋都塞到蘇婉懷里了,奶聲奶氣的撒嬌道:“良辰這么乖,娘舍得不帶我嗎?”
“這個嘛——”蘇婉拉長了聲調(diào),故意道,“挺舍得的,不帶你,我和你爹還輕省不少?!?
宋良辰終于笑不出來了,扁著小嘴巴,悶悶的聲音從蘇婉懷里傳出來:“娘壞壞。”
劉媽笑著端過一碟椰奶糕進(jìn)來,柔聲哄道:“小少爺,您愛吃的椰奶糕做好了?!?
宋良辰頭也沒抬,可憐兮兮的道:“吃不下?!?
蘇婉忍笑道:“為何吃不下?你不吃我都吃完了。”
“都給你吃了,不準(zhǔn)丟下我?!?
“逗你玩呢,怎么會丟下你?!碧K婉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拍了拍小家伙的頭頂,“行了,吃兩塊點心,你的小伙伴應(yīng)該快要來找你玩了。”
宋良辰驚喜的抬頭:“不騙我?”
“不騙你,你乖乖的聽話,娘去哪兒都不丟下你?!?
宋良辰這才高興起來,小胖手一伸,手里已經(jīng)抓了一塊奶白色的椰奶糕過來,一抬就要往蘇婉嘴里送,蘇婉故作不愿的撇頭:“你都沒洗手,不干凈?!?
“干凈的!”宋良辰大聲道,生猛的追著蘇婉的嘴,終于把椰奶糕塞進(jìn)她嘴里了,又不確定般的問了一遍,“好不好吃?”
“唔,香濃可口,入口即化?!?
標(biāo)志性燦爛的笑容重新回到宋良辰的臉上,劉媽在一旁笑容滿面的湊趣,聲音別提多柔和了:“小少爺真是太孝順了?!?
對這句話,蘇婉只回了兩個字——“呵呵”,小家伙這般殷勤,究竟是不是孝順?biāo)?,還未可知呢。
果然自個兒也吃了一塊椰奶糕的宋良辰,心滿意足的笑了,嘴里仍含著食物,含糊不清的道:“娘吃了我的東西,說話要算數(shù)?!?
蘇婉無奈的對劉媽道:“你瞧瞧,他才不做虧本買賣?!?
劉媽仍是笑得一臉柔和:“小少爺這般聰明,也是難得?!?
完了,她兒子才三歲,就已經(jīng)收服一只腦殘粉了。
吃完了點心,還沒有等到小伙伴們過來,許是各自家里都有些耽擱了,宋良辰在屋里坐不住,一個人往外跑,劉媽忙指了兩個家丁和一個婆子跟過去,看著他們寸步不離跟在宋良辰周圍,這才放心的回來,一面收拾桌子一面問蘇婉:“夫人,您真的要帶小少爺去那苦灣鎮(zhèn)?”
“有什么不妥嗎?”
“這倒沒有,只是老奴怕小少爺身子嬌貴,太幸苦了吃不住。”
“你多慮了,他跟著咱們從京里一路到瓊州,都沒半點不適應(yīng),身子壯得跟頭牛似的?!?
劉媽不由撲哧一笑:“小少爺眉清目秀,長大了定也是如老爺那般玉面公子的模樣,如何瞧也不像牛?!?
“你說的是,說他是牛都委屈了牛,分明就是只小狐貍,滑不留手,也真不知是像了誰?!碧K婉擺擺手,撐不住自己也笑了,頓了頓才繼續(xù)道,“既是給他選伴讀,以后要日日在一塊的,脾性不和也不好,倒不如讓他自己瞧一眼?!?
“夫人既已決定了,老奴也不好多說,只是帶哪些人過去,夫人可有成算?”劉媽提醒道,“既然那苦灣鎮(zhèn)是最窮困的地兒,窮山惡水之地,誰知會不會有別個玩意出沒?須得準(zhǔn)備充分才是。”
“你說的是,我倒忘了,再多加幾個家丁來罷,衙門的人便算了,畢竟此次出行是暗訪?!?
“咱們帶來的家丁,也俱是些壯漢,多帶幾個上路,倒也不怕那不長眼的上來招惹。”劉媽想了想,又道,“既然帶了小少爺,夫人是不是將老奴帶上?”
“你如今哪走得開,大牛和小綠那事,還得仰仗你搭把手,更要緊的是盡早將那幾個丫鬟調(diào)教出來,不然咱們?nèi)耸钟肋h(yuǎn)不夠用?!?
前幾日人牙子過來,因著先前聽了吩咐要身世清白來路正的,相貌什么的都不挑,要聽話干活麻利的,人伢子便去鄉(xiāng)下走了一遭,買了許多女孩回來。
此地靠天吃飯,如今年這般天不算好,許多人家都吃不飽,偏僻些的小村子,別說買賣成風(fēng),有時為了省口飯吃,免費(fèi)將女兒送人的都有,如今聽得是新來的知州大人府上買丫鬟,價錢給的公道,又是體面的人家,那些村民恨不得把上至開始備嫁的,下至還在懷里吃奶的姑娘,都一口氣送了過來。
當(dāng)時來的小姑娘都擠滿半個屋子,蘇婉瞧著都有些怯怯的,穿著看似齊整實則寬大根本不合身的衣裳,緊張的連頭都不敢抬,心下也有些心酸,本只想挑七八個丫鬟就好,結(jié)果挑了整整十二個,選了一大半個過來,把人伢子樂得見不著北。
只是人到了,她們先前沒經(jīng)過半點培訓(xùn),還不能上手干活,劉媽現(xiàn)在的主要責(zé)任就是將她們調(diào)教出來,日后瑣事就用不上她,教給新來的丫鬟去做,她管著宅子和人事這一塊就好。
劉媽也想到自個兒還肩負(fù)著那么大一個重任,委實走不開,只能道:“那便將小綠帶上罷,小少爺沒人跟著怕不行。”
其實大牛也沒說錯,宋子恒堅持要親自走這一趟,重點是為了給兒子選合適的小伙伴不假,也未嘗沒存著暗訪的心思,他現(xiàn)在坐在衙門,也就是個空架子,說話不頂用,下面的人全是奉承敷衍,嘴上說的好聽,根本不給干活。
與其坐在衙門什么都干不成,還對當(dāng)?shù)孛袂榘朦c不了解,倒不如多去底下走走,說不準(zhǔn)能找到些別個方法呢。
不過這是宋子恒一個人的想法,蘇婉完全是把這次出行當(dāng)作郊游來準(zhǔn)備的,吃穿用度,準(zhǔn)備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家三口出行,行李也幾乎塞了整個馬車。
出發(fā)的時候,宋子恒瞧見蘇婉連被子都帶了一床,也是無奈了:“咱們只是出這一趟門,頂多明兒就回來了,不至于罷?”
強(qiáng)烈建議蘇婉樣樣備全的劉媽解釋道:“回老爺,被褥是個小少爺準(zhǔn)備的,瓊州蚊蟲甚多,小少爺皮膚嬌貴,怕受不住外邊的被褥?!?
宋子恒聞便看向蘇婉:“為何要帶上良辰?”好吧,他也委實有些遺憾,本是夫妻兩人行,加了個拖油瓶瞬間覺得出門的心情都打折扣了呢。
話剛落音,宋良辰已經(jīng)很有眼色的抱住了宋子恒的腿,眨著眼睛仰臉看他:“因為娘舍不得離開我。”
呵呵噠。宋子恒面無表情的將小胖手從自己腿上掰開。
宋良辰歪了歪頭,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管了,反正娘親跟他拉了勾勾,不會反悔,爹不高興也沒用。
宋良辰腦子非常清醒,想通了關(guān)鍵,也不急著討好他爹,樂呵呵的往馬撲過去,高大的駿馬嚇得抬起蹄子,仰頭嘶叫了一聲。
宋良辰人小心膽大,鎮(zhèn)定自若的上前,拍了拍馬腿:“你要乖乖的,小風(fēng)風(fēng),不然就不帶你出去了。”
高大的駿馬:呼哧呼哧
好有力的威脅。
蘇婉也覺得這話怎么那么耳熟,而后才想起來自己經(jīng)常對他說這話,不由失笑,居然這么活學(xué)活用,教訓(xùn)起別個來倒是有模有樣。
宋子恒挑眉:“小風(fēng)風(fēng)?”
宋良辰興奮的揪了揪馬鬢,惹得小風(fēng)風(fēng)又是一陣嘶叫,他情緒也越發(fā)高昂起來:“小風(fēng)風(fēng)最喜歡我了!”
呵呵。
蘇婉上前抱起他:“快放過你的小風(fēng)風(fēng)吧,咱們該出發(fā)了。”
宋良辰在蘇婉懷里趴了兩分鐘,行李終于裝完了,他最先撲進(jìn)馬車?yán)?,馬車?yán)飺Q了一張新的地毯,宋良辰在上面滾了個圈,這才朝蘇婉和宋子恒眨著眼睛招呼道:“娘親,爹,進(jìn)來?!?
蘇婉笑著進(jìn)去了,宋子恒還在叮囑大牛:“家里有劉媽,應(yīng)該不用你多費(fèi)心,注意些衙門,有張然在,雖能頂些事,但若有大事,第一時間叫人去通知我,若我來不及趕回來,你可先去請示王大人。”
大牛驚訝道:“王州判王大人?”
“正是?!?
“是,小的明白了?!?
宋子恒吩咐完,這才轉(zhuǎn)身上車,剛走到跟前,車簾已掀開,露出一只素白的手,再往里,對上兩張相似的精致小臉,臉上的笑容都那般相似。
“大人請?!?
宋良辰有樣學(xué)樣,高聲道:“大人請?!?
宋子恒卻沒多看旁邊的小電燈泡,目光直直的撞進(jìn)蘇婉溫柔帶笑的眸子里,眼底仿佛只裝得下彼此,握住白皙如玉的手,聲音溫柔似水:“有勞娘子了?!?
上車,簾子緩緩落下。
瞧著馬車緩緩上路,新來的已改名為彩云丫鬟忍不住小聲的道:“第一回瞧見大人,別提多平易近人了,一點都不像他們說的那樣。”
彩霞也狠狠點頭:“俺爹還叫俺好生伺候,得罪了大人是要關(guān)大牢的?!?
其余幾個丫鬟也紛紛附和道——
“大人看著可好了!”
“夫人也好,漂亮又溫柔,總是笑瞇瞇的,剛進(jìn)來就給咱們做新衣裳?!?
“是啊是啊,我長這么大還沒穿過新衣裳。”
都是些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最大的也不過十二三歲,一說起話來就嘰嘰喳喳了,有些忘了分寸。
“咳咳?!眲屒辶饲迳ぷ?,有些事情不得不先提醒,“老爺如何,不是你們能置喙的,買你們進(jìn)府,是叫你們好生伺候夫人和小少爺,須得謹(jǐn)記,別本末倒置了?!?
眾丫鬟點頭,乖乖的道:“明白了,劉媽?!?
“夫人將你們教給我調(diào)教,我自然要盡心盡責(zé),為了讓你們盡快學(xué)會規(guī)矩,主子不在的這兩日,咱們便辛苦些,你們也別怕吃苦,我也是為大家好?!?
女孩們紛紛表示全聽劉媽的,只其中一個圓臉的小丫鬟忍不住怯怯的道:“不怕吃苦,能吃飽飯嗎?”
劉媽忍不住笑道:“飯隨你們吃,管飽?!?
小丫鬟松了口氣,拍著肚子道:“娘說來了府上不能吃太多,被大人發(fā)現(xiàn)我飯量太大,要把我趕出去的?!?
劉媽看著對方圓潤的小臉,失笑道:“感情你進(jìn)府的這幾日還未吃飽?”她怎么記得灶上的王婆子說新來的丫鬟,有個臉圓圓的,胃口可大了?
小丫鬟委屈的點頭。
劉媽忍俊不禁:“你叫彩衣?學(xué)完規(guī)矩你就去灶房幫忙罷,放心餓不著你。”
“那敢情好,我最喜歡灶房呢,還能跟王婆學(xué)廚藝,以后就餓不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