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您老一大家子，大冬天的燒飯、燒水、燒取暖爐子，一個月怎么也得燒六七百錢的柴炭，你從貨棧領(lǐng)四百錢的煤餅回去，看夠不夠燒足一個月，要是不夠，您老回沖我這臉啐唾沫……”

“要是煤餅夠燒，以后每個月的利錢，你就拿煤餅抵。要不是不夠燒，您老下個月過來，我這臉不光給你啐唾沫消氣，錢鋪還將利錢實算補足給您老，第一個月的煤餅也算白送給您老……”

“當然，這利錢，你老選煤餅或錢，甚至米糧以及其他咱貨棧有的貨物，都可以，咱呢，都不會強求。之所以拿煤餅、米糧、臘肉、布匹、茶葉甚至酒、藥等物折算利錢，一方面是我們的折價，要比您老到市面上去買便宜，優(yōu)惠要讓給您老，同時也更是告訴鄉(xiāng)親們，我們貨棧錢鋪，收錢是實實在在去干事情的，實實在在有以錢生錢的法門，這才能按月付利錢給大家啊……”

“咱左鄰右舍的，我們這貨棧、錢鋪什么規(guī)模、什么派場，你老從年頭也都看在眼底。咱現(xiàn)在有底氣將三皇子臨江侯的名號打出來，也就是確有其事……”

“您老要是擔心受騙，可以親自到鳳翔大街臨江侯府前看告示，再決定要不要將錢投進來……”

“你將錢貸給其他人，怕賴帳，您老覺得三皇子會賴您的帳？”

“您老再想想看，你拿這一萬錢去買地，城外上等的水田，一畝地都不管夠吧？就算能拿下一畝水田，您老交給佃農(nóng)耕種，打算收多少租子？兩石谷夠多了吧，能舂一石二斗精米不？但是您老將一萬錢投到咱錢鋪，每年的利錢你可以直接折成精米領(lǐng)走，那就是五石精米。您老自己算算，里外差多少？”

“您老狠狠心，投十萬錢過來，每年利錢就是五十石精米，你去找前門周老爺打聽打聽，他也是正而八經(jīng)的八品老爺，朝廷一年給他的官俸，能有五十石精米不？您老將錢交到咱鋪子，您家就相當于養(yǎng)了一位八品老爺吃官俸??！你從哪里找這好事去？”

將貨棧面向蘭亭巷第一棟臨芷蘭街的院子，打通臨街的院墻，拿到京兆府市令照帖、新設(shè)立的錢鋪便算是運營起來。

不過，真正大張旗鼓，韓謙還是在各方面都做好很多準備。

芷蘭街雖然是比巷道要寬闊許多的街道，是南城的主干道之一，卻是泥路，每到下雨天就泥濘不堪，沿街也多為舊式的坊院，沒有打通形成鱗次櫛比的街鋪格局，街巷深處的院舍也皆破舊，沒有幾家深宅大院，但錢鋪要與貨棧比鄰，韓謙只能在錢鋪自身多做文章。

錢鋪前的芷蘭街，左司自討腰包，鋪出一段四五十步長的麻石街面，還將桃塢集一座殘廟里的兩樽石獅子搬過來裝點門臉，夯土院墻還更換為青磚白灰墻，加花崗巖門洞、琉璃瓦深檐、覆銅大門，一下子叫錢鋪在芷蘭街氣勢不凡、鶴立雞群起來。

而挑選出來的錢鋪伙計，經(jīng)過一定的話術(shù)培訓，穿綢戴巾，也個個依表非凡。

僅僅如此，還遠遠不夠。

不計算南北衙的駐軍，金陵城中人口雖說有近五十萬，但官奴婢以及諸府上的奴婢就至少占了一半。

再扣除官吏及南北衙兩軍大小將領(lǐng)及眷屬以及宮里的宦官、宮女，金陵城里的普通民眾數(shù)量，實際也就在十一二萬左右。

大楚初創(chuàng)不過十三年，而十年前金陵城還籠罩在戰(zhàn)火之中，絕大多數(shù)的金陵民眾，還沒有忘記戰(zhàn)爭的創(chuàng)痛。

之后為維持北線經(jīng)年累月的戰(zhàn)事，朝廷對稅戶苛斂極重，同時物價騰貴，這都使得金陵城里的普通民眾日子還十分的清苦，手里頭并沒有多少余財。

蘭亭巷、烏梨巷、靠山巷三條巷子，密密實實住了二百多戶人家，錢鋪開業(yè)最新就是將影響鋪及三巷，但從這三條巷子人家攏過來的錢數(shù)，總計都不到二十萬。

可見要籌貸，還得要從富戶、大戶乃至官戶身上動心思。

韓謙他們屬于三皇子一系，在金陵的權(quán)貴生態(tài)圈內(nèi)，目前還處于被孤立的狀態(tài)，韓謙此時也不指望晚紅樓會幫他宣揚此事，那馮翊、孔熙榮的作用，就變得更加重要。

大楚開國十二三年，甚至大部分的官吏都急著置辦田宅，都要養(yǎng)奴仆、奴婢，手里都還沒有多少余財，就算韓家一年前養(yǎng)二十名家兵及眷屬都捉襟見肘，每個月都是緊巴巴的過日子，偶爾有些錢糧節(jié)余，都要留著應(yīng)急，都沒有寬裕能放出去吃利錢。

不過，掌握朝廷財政體系的戶部、鹽鐵轉(zhuǎn)運司乃至度支使以及執(zhí)掌皇家內(nèi)庫的太府寺，這四個部司的官吏一定要比其他部司的官吏，要滋潤得多。

特別是鹽鐵轉(zhuǎn)運司，除了于要津礦山設(shè)卡收授過稅，官鹽的產(chǎn)收儲運銷皆受其轄，除了淮東鹽場以及金陵部司外，鹽鐵轉(zhuǎn)運司所遣的鹽吏更是遍布大楚所屬的五十一州、三百余縣。

韓謙并不需要馮翊、孔熙榮去鼓動多高級的官員入彀，只需要幫他將籌貸之事，在這些僅官階僅八九品的低級鹽吏及部曲眷屬間宣揚，就足夠了。

這也是馮家能夠影響到的圈子，而這些低級官吏對爭嫡之事也不會有多敏感。

雖然從試行過去半個月，錢鋪才收攏上來不到兩百萬錢，距離預定的目標，還有很大的距離，但韓謙并沒有什么不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