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舟打出來的字刪了又打,有些不知道說什么。
他不喜歡雨天,因?yàn)樗w機(jī)出事那天就是雷暴天氣,從那以后,他的每一天都像是生活在陰雨天。
確實(shí)很煩。
“天氣預(yù)報說,明天就晴了。”
“山上的杏子該大片成熟了,它叫太陽杏,見到太陽很快就會成熟,而且很甜,你喜歡吃嗎?”
“喜歡?!?
“那你明天要不要出來玩,我摘杏子給你吃啊。”
季云舟急促地呼吸,腿上的疼痛像是灼傷一樣,讓他有種無力的急躁感,他想破壞自己能破壞的一切,想尖叫大喊,但最終只是放下手機(jī),用力地抓緊被子,緊緊閉上眼睛,屏住呼吸,用窒息的痛苦對抗那種無力感。
發(fā)出去的邀請像是石沉大海,夏蕪皺起眉,“嘖,這人真難搞,要來還是不要來呢,好歹給個回復(fù)吧?!?
她抬頭看陰沉的天,總覺得季云舟在騙她。
回屋拿上水杯,夏蕪撐著傘急匆匆出門,聽到外面車子發(fā)動的聲音,楊老爺子走出來,看夏蕪一副要出門的樣子,開口問道:“去哪?”
夏蕪:“爺,我去一趟白樓,中午不一定回來吃,不回來我就給媽打電話說一聲?!?
楊老爺子“噢”了一聲,去季云舟那里啊,他沒再多問,想到今天是陰雨天氣,又叫住夏蕪:“等會,你把這個熱敷袋給帶上,里面放的是中藥材,用微波爐加熱,敷他腿上,可能有點(diǎn)用。”
夏蕪接過熱敷袋,還不忘問一句:“爺,季云舟的腿會很疼嗎?”
“那肯定的,像他這種情況,陰雨天氣逃不過疼的。”
好吧,季云舟果然在騙她。
夏蕪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一腳油門踩出去,斗車就這點(diǎn)不好,聲音賊大。
雨滴落在青翠色的稻田里,整個鄉(xiāng)村就像是一副畫卷一般,田野里有不少像楊國俊一樣的村民,頭戴斗笠身披雨衣在挖排水溝。
聽到車子發(fā)動的聲音,楊國俊還抬頭看了一眼,認(rèn)出夏蕪的車子,可惜離得太遠(yuǎn),喊了閨女也聽不見,他只好嘟囔一句:“下這么大雨怎么還出門?”
隨即又低下頭繼續(xù)干活。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有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骨子里像是有螞蟻在爬,也比無力感要強(qiáng)很多,能呼吸的第一時間,季云舟拿起手機(jī),給夏蕪回了消息:
“好?!?
他繼續(xù)盯著手機(jī),期待看待夏蕪的回復(fù)。
一分鐘兩分鐘,眼睛看的都酸澀難忍了,也沒能等到回復(fù)。
季云舟無力地把手放下,手機(jī)從他手中滑落。
門被敲響,“季先生……”
話音未落,手機(jī)被他扔到門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季云舟,是我,我來看你了,可以進(jìn)來嗎?”
門外響起的聲音,像是救贖一樣,讓季云舟不敢相信。
“我進(jìn)來了哈。”
門被打開,夏蕪走了進(jìn)來。
季云舟的房門沒有真正的被他關(guān)閉過,因?yàn)樗遣∪?,是殘廢,防止他自殺或是發(fā)病沒人及時發(fā)現(xiàn),他連自己的門都無法主動關(guān)上。
別人想進(jìn)來時,他最多用砸東西表示抗議,從沒說過一句過分的話。
素質(zhì)過高的人,總是活的很累。
夏蕪進(jìn)來,季云舟縮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眼,他溫潤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打濕了,濕漉漉的看著她,又像是被遺棄的小狗,看得人心里軟軟的。
“季云舟,你沒回我消息。”
“所以我當(dāng)面來問你,腿疼嗎?明天能和我去摘杏子嗎?”
季云舟以為她會發(fā)脾氣,會不再理他,可夏蕪都沒有。
她淡定地接受一切不好,又那么堅(jiān)定。
季云舟睫毛輕顫,把臉露出來,讓夏蕪看見他忍疼時咬破的嘴唇,紅艷的血跡還未干,他啞著嗓子回答:“疼,能?!?
夏蕪笑了。
這個回答勉強(qiáng)讓她滿意。
她拿出自己的保溫杯,打開,里面是她匆忙用靈泉水沖泡的蜂蜜水,遞到季云舟嘴邊,“喝點(diǎn)蜂蜜水,說不定就沒那么疼了。”
護(hù)工送來加熱好的熱敷袋,夏蕪讓她出去,確定熱敷袋停留在皮膚上的溫度不會燙傷人,夏蕪掀開被子一角,季云舟下意識按住她的手。
“別動,這是爺爺給我的熱敷袋,說不定對你有用?!?
季云舟默默放開手,“把被子掀開放吧?!?
他穿的單薄,夏蕪看不清,也許會介意。
夏蕪挑眉,聽他的吩咐掀開被子。
季云舟受傷的腿退化很多,比正常人的腿要纖細(xì)。
他皮膚很白,所以上面留下的傷痕格外明顯,支離破碎,又被縫合到一起,就像里面的骨頭一樣。
夏蕪把他雙腿并一起,熱敷袋放在膝蓋上面。
再次確認(rèn)熱敷袋不會燙傷他的皮膚,才重新蓋上被子。
“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有點(diǎn)熱熱的?!?
“還疼嗎?”
夏蕪趴在床邊,支著下巴,雙眼盯著他問。
不知道是熱敷袋的溫度,又或者是她眼睛里的溫度,季云舟好像真覺得沒那么疼了。
從肢體末端傳來細(xì)微的萌動,像是新生的植物新芽,在他體內(nèi)悄悄生長。
“不疼,”季云舟低垂著眼眸,睫羽輕顫,遮掩住眼底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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