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夏日苦短,眼看冬天即將臨,馬車一路南下,天氣反而愈見溫暖。
因為她的身子實在太糟,一日甚至得吐個十次八次也沒完,兩位老人的行程也被她落下了不少。
行到第五日,馬車上了盤旋的山路,眼看就要出了北方的地界,云錦正在車上昏昏欲睡,一場始料未及的禍事卻悄悄在眼前蔓延……
刀兵聲驟然響起,對于多年來深居閨中的云錦來說,還是頗為嚇人的。
待到馬車再行近一些,前方幾道浮光掠影閃現(xiàn),一個個形如鬼魅的身影時而糾纏一處,時而剎那掠開。
云錦只從車里看了一眼,便覺心慌不定,反而兩個老人對視一眼,眼底并無驚慌,只悄然停下馬車,準備待那打斗自行結(jié)束。
云錦心底為兩位老人家的膽量而暗自贊賞,同時也給自己打打氣,教自己拿出點北越皇室的氣度來,今后去了南方,想來這樣的武林紛爭,應(yīng)如家常便飯般尋常。
不待片刻,前方打斗聲漸息,兩位老人舒了口氣,方準備調(diào)整車馬繼續(xù)上路,卻不料,突然一陣刀光劍影浮現(xiàn),幾名黑衣人驟現(xiàn),頃刻間將馬車團團圍住,車里的砍刀問也不問便已超車頭劈來!
駕車的大爺竟瞬間騰空而起,與好幾人纏斗到了一處!更讓云錦吃驚的,是那慈眉善目的老大娘,此時面色緊繃,手中一對匕首乍現(xiàn),緊緊守住了馬車前門,守在了云錦的身前。
這一對看似平凡的夫妻,竟是藏有深厚武功的高手!
云錦慌亂間只感嘆自己后知后覺,不會識人。更可嘆幸而遇上了這對老夫妻,幾名兇神惡煞的匪徒很快便被他們利落的身手解決。
如若換她自己上路,就算再多個小秋,面對這些江湖人士,也是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夫婦二人解決了黑衣人,只道險情已除,收斂了刀兵,重新坐上馬車。
不待云錦向他們詢問什么,趕車的大爺吆喝馬匹加速,飛快地超前路而去!
云錦抓著衣角,縮回車廂里,一邊忍受馬車顛簸帶來的強烈暈眩和欲嘔的沖動,一邊默默從頭思索,這兩夫妻遇上自己,究竟是否偶然?
這時馬車卻愈行愈快,竟如騰空一般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狂奔!
云錦被顛得七葷八素,隱約感覺又有什么光影飛掠而過,守在馬車口的大娘突然墜下了車去,還在拼命控制馬匹的大爺心神一亂,馬兒徹底失了控,竟向窄窄的山路外側(cè)凌亂的雜草叢里沖了過去……
馬兒失足而下,根本收不了速度的車子亦跟著從路上傾倒,直墜入了深谷之中。
天旋地轉(zhuǎn)之間,云錦感覺自己的身子墜出了車廂,起初還有些樹木草叢擋了擋,再往下滾,竟已是深淵!
身體完全失重的那一刻,流落異鄉(xiāng)的苦難公主,腦海中各種畫面瞬間紛至沓來——
從心懷嬌羞地出嫁,到幽州城兩年多的默默守候,再到他冰玉般俊雅高潔的面龐,口中吐出刻薄羞辱的字字句句,最后一夜肆意侵占脅迫,最終拋下休書,冷漠扭頭而去……
云錦眼中已然無淚,她只靜靜闔上了雙眸,那最后一片眸光,如峽谷新月般清輝淡淡,絕望而哀傷。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永別了,淵……
此生我應(yīng)不悔。
如有來世,我愿永遠做春花少女,原不該,再為你的妻……
清風偶爾拂過,揉碎淡淡青煙。
整個北方的機要之地,幽州城中樞的靖宇堂,竟宛如大漠間的仙山瓊閣。
楚離淵此時長身玉立,長長的銀發(fā)隨風蹁躚,俊雅出塵的面容絲毫沒有為戰(zhàn)事所擾的痕跡,反而嘴角凝著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笑意,眼下正饒有興致地揮毫潑墨,不知在畫著什么。
暗羽只遠遠地守著——他頭一次對主子在做什么毫無興趣,或者說,他此刻對這個神仙般的人物,已經(jīng)抱了敬而遠之的想法——這般無情之人,他暗羽以前是錯看了!
哼,隱約還能看出,畫的不是什么山水鳥獸,應(yīng)該還是跟以前一樣在畫人——美女圖什么的,不正是他主子最擅長么?!
再次對主子感到失望,暗羽干脆扭頭不再看,一臉的郁悶望著棲梧齋的方向。
忽然一陣熟悉的鷹嘯回旋,打破了整個內(nèi)城的寧靜。
暗羽這才將視線收回來,投向書桌后安逸淡然、翩然似仙的楚離淵身上,剎那間,他好似瞥見那面如冰玉的俊逸面龐上,微微一道寒光閃過。
這只雄鷹圖魯,之前一直被派往北越探聽消息,往往能夠第一時間將最重要的情報帶回,親自交到主子手中。
而前幾日剛被主子重新派了出去,這么快又帶回了前線的消息?
蒼鷹落在楚離淵的肩上,不知是不是他暗羽眼花,主子拆出密信的那一刻,手似有一絲絲抖——是在緊張么?終于開始緊張戰(zhàn)況了么?!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