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以北,赤地千里,黃沙漫天。
連天的戰(zhàn)火在這里的土地上一連燒了十幾日。
北戎本想作壁上觀,卻見大昭與北涼作戰(zhàn),料定大昭無暇分身,趁虛而入。
戰(zhàn)事猝不及防開打,大昭節(jié)節(jié)敗退。
北戎一路南下,直指玉門關,帶兵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地。
然而在他們逼近關外時,大昭終于回過神來,鎮(zhèn)國大將軍親自帶幾萬重兵應敵。北戎打下大昭幾座城池,已是意外之喜,又念在己方糧草落后,怕供補不上,故而撤兵回防,欲穩(wěn)住戰(zhàn)線。
然千算萬算,北戎料不到,有消息傳來,道是大昭的太子繞道,在沙漠連馳了幾日,從后方斷了北戎的后退之路。
這一支北戎隊伍,被前后夾擊,很快就成了甕中之鱉,這才后知后覺,中了對方誘敵深入之計。
可此時后退,已經(jīng)無力回天。
――
硝煙彌漫,濃煙滾滾。
戰(zhàn)場上,此次帶兵的北戎王子云勒王,被大昭士兵砍傷,跌下馬匹。
太子姜曜從馬上走下來,四方士兵為他讓出一條道,他走向被俘虜壓在地上的王子,手搭上身側寶劍,刀身泄出光亮。
在云勒王瞪大的雙目中,寒光拂過他的眉眼。
劍起刀落,脖上鮮血噴涌如長虹,幾滴血跡斑駁濺上了太子的衣袍。
姜曜腳下滾來一顆人頭,緩緩收起寶劍,淋漓鮮血順著寶劍滴滴答答濺落,融入黃土之中。
那顆人頭上一雙眼睛目眥盡裂,森森怨氣從眼底噴出。
風沙吹來,太子面色未變,黑布遮蓋住高挺鼻梁,步伐從容,回過身走向汗血寶馬。
他道:“將云勒王的頭顱,送到他父王帳中去。”
沙場上陷入一陣沉默,旋即巨大的喧鬧聲如浪潮涌來。
身后的士兵,向天放出幾只長箭,殺聲震徹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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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斬殺了敵軍王長子,差人將對方頭顱送回北戎王帳。據(jù)說北戎王看到頭顱后,血氣翻涌,驚懼跌倒,而后勃然大怒,聲稱定會報復回來。
太子回到軍營時,手上鮮血尚未來得及清洗。
還沒走進帳中,士兵便迎上來,道:“殿下,河西送來了一封信,是公主寄給您的?!?
“公主的?”姜曜挑簾入帳,單手將劍放到劍架上,沾血的指尖緩緩將信件展開,一目十行掃下,眉心微微皺起。
“信上說什么?”鎮(zhèn)國大將軍緊隨其后進入,見太子長身立于案邊望著手上信件出神,詢問道。
姜曜將信放下,緩緩抬起頭,聲音極其沉,一字若千鈞。
“
河西出了時疫。”
草原上方,天際懸著一輪血紅的滿月,猶如被鮮血浸透,云霧繚繞在四周。
燕然山下,北戎王帳中,一顆猙獰的人頭,擺放在銀盤之上,鮮血順著毛毯滑下凝固成一片。
幽幽燈火似毒蛇吐信。
北戎王悲恨的目光,從兒子項上人頭上移開,雙目緋紅,盯著掀簾進來的北涼使者。
他坐在狼皮寶座上,問道:“北涼使者今日來,是替你們大王傳達消息的?”
絡繹胡人道:“大王,我們北涼已經(jīng)沒有王了?!?
北戎王嗤笑一聲,聲音雄渾:“是我忘了,你們的老國王,先前就被大昭太子生擒了,還被他奪去了和親公主,實在是無能?!?
北涼使者手搭在肩膀上作禮,“大王說得是。北涼已經(jīng)不存在了,如今分裂成了東西兩半,我們的二王子彌舒投了大昭,余下的幾位王子,對彌舒賣國求榮行徑倍感恥辱,想要將我們的國王救出來。”
北戎王一下察覺到他的意圖,道:“所以他們派你來向北戎投誠?”
使者一步步走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珠寶,進貢到北涼王面前。
“大王,大昭太子奪走了您最愛的王子,那您也應該奪走他心愛之物,來以牙還牙,大王您可不是懦夫?!?
北戎王面容隱匿在黑暗中,面露隱隱不快。
使者道:“與我們合作,您在北方制約太子,我們在西邊偷襲大昭,到時候瓜分他們的地盤。”
閃著寶光的珍寶,被遞到北戎王面前,他盯了半晌,嘴角輕輕抽搐,一掌將珠寶甩開。
寶石摔碎在地,珍珠骨碌滾落。
北戎王眼中如泣血,幾乎將手心捏碎,低聲道:“我不要大昭的地盤,我只想回要我兒子的命!讓那大昭的太子嘗嘗我受到的滋味!”
使者道:“這何其簡單。一命償一命,您直接去殺了他心愛之人。我們北涼已經(jīng)派了一支隊伍,偷偷潛進河西,不日便會將他的女人帶出來?!?
北戎王緊皺眉頭:“他的女人?那個和親公主?”
使者笑道:“是,那本該是我們的五大妃?!?
北戎王似乎略有耳聞。使者走上去,與他貼耳交談。
二人耳語片刻,北戎王臉上冰霜漸漸消融,點了點頭。
一刻鐘后,北涼使者出了王帳,腰上佩戴一柄匕首在月下泛著寶光。那是北戎王答應與北涼合作交換的信物。
一日之后,河西。
清晨時分,姜吟玉去見阮瑩,卻意外收到了兩封信。
其中一封來自蘭昭儀。
信上說:蘭惜確實見到了姜吟玉的父親,二人已經(jīng)團聚,希望姜吟玉出城來迎接二人。
姜吟玉握著信件,那些字一個一個躍入她的眼簾,只覺得極其不真實,一層淡淡的喜悅漫上心頭。
她忍著激動的心情,繼續(xù)去看第二份信。
這次寫信之人是姜曜,他稱河西不安全,已經(jīng)派了一隊士兵來接她,將護送她往東,去往上郡,那里遠離戰(zhàn)亂,相對安全許多。
一陣風掠過,她臉頰上的珠玉面紗隨風微微飄動。
身側的侍女喚她:“公主?!?
姜吟玉將信塞進袖中,回神問:“何事?”
“老爺醒了,喚您和少夫人去一趟,他有話和您二人說?!?
姜吟玉去往外祖的房中,在跨入院子時恰好遇上了阮瑩。
蘭家外祖拄著拐杖,立在屋內,就讓這二人離得遠遠的,不要靠近,聽他說話。
“城里人滿為患,你二人再待下去,實在是太危險,隨時可能染上時疫,我讓士兵護送你們出去,今日就離開河西?!?
姜吟玉問:“那您呢外祖?”
老人家顴骨清瘦,精神矍鑠,笑道:“蘭家總得有個人撐著,放心吧,我就在城里,我身子比之前已經(jīng)好多了?!?
見這二人不愿走,老人看向姜吟玉:“殿下說他會派人來接您,公主您是聰明人,該怎么做不需要外祖再說了,您待在城里太危險了?!?
他說完喊了一聲,外頭便有侍衛(wèi)上涌進來,不由分說帶二人往外走。
姜吟玉還沒反應過來,極力回頭,飽含擔憂:“外祖,母親還在河西外,她去了蒼葉,說找到了我父親!”
“你母親……”老人喃喃自語,邁出一步,“你若出城,可順道去接應她,帶她一塊回上郡,不能讓她一人流落在外頭?!?
話音落地,那二人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門外。
老人重重咳嗽了一聲,拿起拐杖,對院內仆從道:“你們幾個也跟上,好好照顧好公主和少夫人?!?
姜吟玉回到自己屋子,收拾衣物。
這段時日,河西每日流民染怪病死去,事態(tài)越來越嚴重,昨日蘭家也有下人染病,所以今早外祖才會如此急切要送她出城。
姜吟玉收好行囊出屋子,便有士兵迎上來,說太子的兵已經(jīng)到了城外,請她速速出城。
姜吟玉道了一聲:“我馬上來”,又覺哪里古怪。
姜曜的信今早才送達,他的兵馬這么快就來了?
不過她很快就將思緒壓了下去,姜曜寫信是為了提前告訴她一聲,士兵來的如此快,也確實有可能。
她本打算騎馬出城,但阮瑩懷有身孕不便,姜吟玉便陪她一同坐馬車。
到了城外,黑甲士兵等候許久,首領迎上來對護送的隊伍道:“請將公主交給我們,我們會護送她離開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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