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明章的專用車位很顯眼，車頭燈爆閃兩下，副駕駛的門輕輕旋開。

楚識琛走近上車，冷水剛洗過的臉細(xì)膩清白，眉峰鼻梁的起伏處在黯淡的車廂里描著珍珠色的淺光。他半側(cè)著身子系安全帶，眼梢等不及地斜睨向駕駛位，溫柔中帶著幾分倜儻。

項明章伸手過去，臉頰也好，耳垂也行，總之忍不住想捏一把，楚識琛卻揮開他的手，輕咳著端正坐姿：“有同事。”

正值下班高峰，人來人往，項明章沒揩到油，發(fā)動引擎連摁幾聲喇叭，在一片退避中囂張跋扈地沖出了車庫。

楚識琛問：“什么應(yīng)酬？”

項明章說：“我給楚小姐的設(shè)計展物色了一個地方，虛谷苑?！?

楚識琛有所耳聞，全市有不少藝術(shù)園區(qū)，虛谷苑是較為高端的一個，只承辦奢侈品牌時裝秀，國內(nèi)外知名藝術(shù)家的作品展，以及一些大集團(tuán)的產(chǎn)品發(fā)布會。

虛谷苑的投資人應(yīng)該挺有門路，楚識琛道：“聽說門檻蠻高的，這種大學(xué)生辦的設(shè)計展能接受嗎？”

項明章挑中虛谷苑，一是場地合適，有現(xiàn)成的布展團(tuán)隊，二是自家地盤，方便安排。他說：“好商量，投資人是我姑父?！?

楚識琛對項明章的姑父有印象，總是伴在項h身邊，不大矚目，說：“今晚見你姑父談這件事？”

項明章不客氣道：“他羅里吧嗦的，我懶得問，跟我姑姑說就行?！?

姑侄約在一家中式餐廳，每晚只接待兩桌，私密性很好，進(jìn)門后一路亭臺樓榭流觴曲水，不見半個人影。

包廂里一扇屏風(fēng)隔開內(nèi)間，有人坐在里面彈奏古箏，項明章和楚識琛凈手沏茶的工夫，項h來了。

不過不止項h一人，齊叔推著項行昭隨行在后。

項明章從容起身，叫道：“爺爺，姑姑。”

項h今天休息，去靜浦大宅探望項行昭，說：“接電話的時候，你爺爺聽見我叫你的名字，就念叨你，非要跟著來。”

項行昭一直在家靜養(yǎng)，狀態(tài)還算穩(wěn)定，項明章道：“出門透透氣也好。”

“還得是你呀，不露面就能讓你爺爺?shù)胗洝！表梙面帶微笑講刻薄話，“不像如綱，抱著孩子隔三差五在面前晃悠，老爺子都沒反應(yīng)?！?

項明章笑笑，春節(jié)的一場鬧劇余韻悠長，大家都往大宅跑得勤了，是怕項瓏真的回來，還是擔(dān)心項行昭情況惡化，要多掙一點表現(xiàn)？

項明章扶項行昭坐在身邊，說：“齊叔，一起吃吧?！?

齊叔自覺挑了長桌一角的位置，菜品上齊，項h和藹道：“小楚，聽說你升職做總監(jiān)了，恭喜呀。”

楚識琛說：“謝謝項總?！?

“不必那么講究，跟著明章叫姑姑就好了?！表梙能嚴(yán)能柔，“你越來越本事，你媽媽一定很高興?！?

聊了幾句家常，項明章盛一碗粥給項行昭晾著，切入正題：“姑姑，我想借虛谷苑辦個活動?！?

項h問：“你們公司的活動？虛谷苑四五個區(qū)，你借多大地方？”

“項先生是幫我的忙?！背R琛說，“我妹妹要辦一場設(shè)計展，是學(xué)校的課外項目，除了一部分師生，會邀請一些科技公司的專業(yè)人士觀展交流。”

項h沉吟道：“小姑娘這么厲害，那要支持的，不過這個月有美術(shù)展，別沖突了，你們打算借幾天？”

項明章想了想：“三天吧，要布置?！?

“當(dāng)天大概幾點結(jié)束？”項h說，“清潔是外包出去的，一般活動結(jié)束一小時內(nèi)就要打掃，弄干凈要例行檢查一遍場地和設(shè)備?！?

楚識琛道：“白天是設(shè)計展，晚上還有一場派對。”

虛谷苑辦過大型文藝沙龍和開放式藝術(shù)派對，不過項h沒參加過，問：“多大規(guī)模？要單獨布置嗎？”

“具體人數(shù)還沒定，保守估計三四十人吧?！表椕髡抡f，“別的不用管，把安保加強(qiáng)一些?！?

項h忽然沉默，夾了一粒牛肉送口，細(xì)嚼慢咽道：“你要哪種安保，保護(hù)還是保密？派對性質(zhì)要把好關(guān)，不要玩得太過火?！?

過去的“楚識琛”花名在外，不怪項h誤會，項明章說：“姑姑你想哪去了，是慶祝派對?！?

楚識琛和項h沒有利害關(guān)系，解釋道：“是我家里要做股權(quán)轉(zhuǎn)讓，打算辦個派對舉行簽約儀式?！?

項h放下心來，據(jù)她所知，楚家只剩楚識繪有亦思的股權(quán)，如今楚識琛在公司前途光明，八成是要股權(quán)傍身，她道：“你們兄妹感情不錯?！?

場地敲定，粥也不燙了，齊叔說：“項先生你吃吧，我喂項董?！?

項行昭神情呆滯，實則聽著大家說話，哼道：“明、明章，喂?！?

“我來吧?！表椕髡露似鹜雮?cè)身，用瓷勺攪動濃稠的海參粥。

他一勺一勺喂給項行昭，粥從嘴角流下，要擦掉，味道不夠要夾菜，菜不合意吐出來，他就伸手接住。

項h“嘖嘖”感嘆：“爸，明章對你多有耐心?！?

項行昭今天很老實，但進(jìn)食速度比平時慢，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項明章，仿佛想延長祖孫相處的片刻。

吃完飯，齊叔推著項行昭在前面走，項h在后面對項明章悄聲：“過年受了刺激，你爺爺更糊涂了，經(jīng)常呆呆的好久不動，血壓忽高忽低的。”

項明章說：“調(diào)養(yǎng)一陣看看吧，不行就住院。”

項h道：“是提了項瓏的緣故?！?

項明章說：“上次是爺爺自己提的?！?

“我不管誰提的?！表梙借著項明章有求于她，干脆明說了，“項瓏的下落你知道，但他暫時最好不要回來，你爺爺經(jīng)不起刺激了?！?

項行昭是最希望項瓏回家的，外人都瞧得出，項明章不說破，也不保證：“嗯，我心里有數(shù)?！?

餐廳外等著一輛行政加長的帕拉梅拉，以前是項行昭的日常專車，生病后用得少了，一直停在靜浦大宅的車庫里。

齊叔把項行昭從輪椅中扶起來，但項行昭抗拒著不上車，顫巍巍地朝項明章?lián)P起手。

那只手腕上戴著“莊周夢蝶”的精工表，項行昭又是一掙，晃動著推開齊叔，喊道：“明章！”

項明章愣了一下，走上前，項行昭衰老沉重的身體撲向他，竟是要和他擁抱。

項h笑說：“就那么舍不得嘛，讓他周末去靜浦陪你?！?

楚識琛束手旁觀，發(fā)覺項行昭原來和項明章差不多高度，病軀佝僂才顯得矮了一截。

冷風(fēng)蕭瑟，項行昭迷了眼睛，暗灰的眼球沁濕一片熱淚，他仿有知覺，低下頭，擦在了項明章的肩上。

“爺爺?！表椕髡碌吐晢枺霸趺戳?？”

項行昭口齒不清，松開他，支撐不住地仰倒下去，被齊叔托住扶進(jìn)了車廂。

楚識琛不愿迷信，可他莫名想到了一個詞……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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