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項明章和沈若臻走進(jìn)商務(wù)會所,中午約了凝力醫(yī)藥的公司代表。
這個項目基本搞定,準(zhǔn)備進(jìn)入簽約流程,??有一部分商務(wù)內(nèi)容需要雙方敲定細(xì)節(jié)。
沈若臻過去是總裁秘書,出謀劃策,但不必管合同這些東西,??現(xiàn)在他是銷售部總監(jiān),??很多步驟需要他簽名。
公司的內(nèi)部文件還好,??這種商業(yè)合同不容馬虎,他表面依然是“楚識琛”,??如果未來身份曝光,??那他的簽名就會影響合同。
因此沈若臻讓項明章介入,移交簽約這一步的工作。
他們倆許久沒有一起見客戶了,??事半功倍,談得很順利。
下午回公司,沈若臻找法務(wù)部開會調(diào)整合約細(xì)節(jié),??忙完后滿桌草稿,他想起項明章在車上說的,??要項瓏簽協(xié)議才能回來。
之后一周,??項明章沒在公司露過面,一直忙老項樾的事情。
雖然兩個公司互不相干,但老板的家庭私事永遠(yuǎn)是員工的談資,大家都猜測老項樾可能要改天換地。
沈若臻一向嘴嚴(yán)話少,??不動如山地專心工作,他加了三四次班,??感覺精力恢復(fù)到了原來的水平。
又是夜深,??手機在桌上振動,??是項明章打來的。
沈若臻放開鼠標(biāo),拿起手機接聽:“喂?”
項明章白天開會講話太多,嗓音發(fā)?。骸拔颐魈烊ス?,就待一會兒,把這周的文件挑出緊急的,我集中看一下?!?
沈若臻揉著眉心:“還有嗎?”
項明章道:“通知彭昕和孟燾,騰幾分鐘談?wù)勊麄兊捻椖??!?
沈若臻又問:“亦思那邊呢?”
“顧不上了,沒事,亦思……”項明章卡了一秒,終于恍然,“有你坐鎮(zhèn)?!?
沈若臻無奈笑道:“你還沒習(xí)慣新秘書嗎?”
項明章說了句“抱歉”,他近日忙得連軸轉(zhuǎn),瞇了一覺醒過來,不太清醒,直接打給了沈若臻。
“我打擾你休息了嗎?”他問。
沈若臻說:“沒有,我在辦公室?!?
項明章估計太累了,只道:“還不下班?”
“快了。”沈若臻用回秘書的語氣,“項先生,交代完就掛了吧,去洗把臉?!?
通話結(jié)束,沈若臻多待了半小時,忙完關(guān)燈鎖門,園區(qū)里全都黑了。
他從辦公大樓走出來,月光照清階,項明章立在第一級臺階上,單手揣著兜,另一只手拎著一份消夜。
沈若臻款步邁下:“怎么有空回來,捉我下班嗎?”
項明章的外套扔在車上,只穿著白襯衫,他瘦了,雙肩的骨骼輪廓撐出橫直的形狀,說:“打錯了電話,來賠個不是?!?
長軸幻影沒有熄火,上了車,沈若臻打開外賣盒子,是一碗溫度正好的燕窩粥。
等他喝完,項明章開車駛出園區(qū),剛到第一個十字路口,項樾的助理打來電話。
項明章觸屏接通:“什么事?”
助理簡意賅地匯報,項行昭病危。
項明章心里有預(yù)感,掛斷后淡然地說:“我先送你回家。”
路上,沈若臻問:“項瓏那邊的手續(xù)辦得怎么樣了?”
項明章說:“許遼過去辦妥了,就差一張飛回來的機票?!?
項瓏要等到最后關(guān)頭才會現(xiàn)身,沈若臻清楚,這樣的一個“父親”,大約是項明章這輩子最大的難堪。
他曾說過愿意陪項明章一起面對和解決,說:“等許先生帶人回來,到時候我?guī)湍闳ソ影??!?
項明章點了點頭:“好?!?
送沈若臻回了家,項明章改道去醫(yī)院。接到通知,項家的其他人也都趕來了。
治療室的病床上,項行昭似夢非醒,閉著眼,兩只眼窩深深地塌陷下去,滿頭白發(fā)沒了一點營養(yǎng),干枯蓬亂。
項h伏在床頭,一下一下為項行昭梳理頭發(fā),叫道:“爸,我們來了?!?
醫(yī)生對家屬交代病情,意思不而喻。項行昭似乎聽見了,緩慢地睜開眼,瞳孔褪成了鉛灰色,遲滯地轉(zhuǎn)動著在病房中脧巡。
他找到項明章,艱難開口:“你答應(yīng)的……不要食?!?
項明章站得不遠(yuǎn)不近,說:“兩天后,你就會見到你兒子了?!?
項行昭的鼻腔好像堵著一團亂麻,吸氣很吃力,他每天靠注射針劑吊命,軀殼底下的精神快
要耗盡了。
一幫子女圍在床邊,項琨說:“爸,你想要什么?”
項行昭說了兩個字:“回家?!?
辦了出院手續(xù),項行昭連夜回了靜浦大宅。
家庭醫(yī)生和護工二十四小時照顧,項琨和項h都不走,兩家人著手商量項行昭的身后事。
項明章全程游離在外,忽然有一種萬事拋空的虛無。
他獨自從靜浦驅(qū)車離開,一路上打了七八通電話,把兩邊公司和家里的事情全都部署妥當(dāng)。
最后他打去縵莊,這個時間白詠緹已經(jīng)睡了,被他的電話吵醒也不惱,平靜地聽他說話。
項明章卻沒提任何事,罕見地訴苦,只是他自己都不確定,指的是近期還是這些年。
他說:“媽,我有點累?!?
白詠緹道:“那就休息一下?!?
項明章回了公寓,洗澡睡覺,不出門,什么都不管。
靜浦大宅,項行昭挺了兩天,每餐飯端來,再原封端走,他殘存的力氣只咽得下幾口白水。
早晨,醫(yī)生給項行昭注射了一針營養(yǎng)劑,說他今天精神不錯。
項行昭抬手指窗戶,天很晴,他想坐起來看看陽光。一家人守著,搖床板,墊枕頭,項如綱把孩子也抱來了,說寶寶想和太爺爺一起玩。
項行昭想,果然三歲看老,項如綱小時候就喜歡撒嬌,經(jīng)常說想和爺爺一起玩。項如緒內(nèi)向,會跟在項如綱身后,很少表達(dá)自己的意愿。
而項明章永遠(yuǎn)目的明確,永遠(yuǎn)比別人進(jìn)取,他會問,爺爺,你能不能教我下棋?要不要看看我練的字?
項行昭回憶著曾經(jīng)幼小的孩子,然后看見了門口高大不可撼動的身影。
項明章姍姍來遲,穿著一身簡單的黑色,立在那兒,冷漠、孑然。
灰白的眉毛舒展開,項行昭笑了,回光返照一般,說:“你們出去吧,我和明章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