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讀了這么多圣賢書,可今日……如此樸實(shí)的道理,才真正令他發(fā)人深省。
看到了那王三,聽到了方繼藩在王三之后,所說的那番‘不太有營養(yǎng)’的話,可偏偏,他動(dòng)容了。
看著唯唯諾諾的蕭敬,弘治皇帝的面色變得很難看,一雙看著蕭敬的目光透著幾分不悅。
蕭敬心里發(fā)顫,咽了一口唾沫,最終,他還是硬著頭皮道:“奴婢……奴婢不知。”
弘治皇帝冷哼一聲,便厲聲道:“你們當(dāng)然不知道,數(shù)萬廠衛(wèi),不如一個(gè)方繼藩?!?
這句話太扎心了,蕭敬和牟斌二人,都露出了慚愧之色,低著頭,連眼睛都不敢抬。
弘治皇帝眺望著這西山,深吸一口氣,才深深的感嘆起來。
“方繼藩捉拿欽犯,是有功的??伤墓?,不只于此,而在于,他令反賊,成了溫順的良民。”
蕭敬和牟斌埋著頭,依舊大氣不敢出。
弘治皇帝眼睛瞥到了別處,頗為動(dòng)情的道:“殺賊太容易了,區(qū)區(qū)蟊賊,要?dú)?,還不是手到擒來嗎?可是,要破除人心中的賊,要讓這些賊人,再無作亂之心,這是何其不容易的事。你看那個(gè)王三,那王三天生就是賊嗎?他為何成了賊?可到了最后,他卻又是因?yàn)槭裁?,成了良善的百姓??
這一句句的反問,句句直指要害。
可是……蕭敬和牟斌卻是不敢
回答他的話,倆人繼續(xù)垂著頭,聽著。
弘治皇帝似乎知道自己得不到回應(yīng),雙眉不禁挑了挑,目光瞥向身旁的倆人,見蕭敬、牟斌垂著頭,俱是戰(zhàn)兢的樣子。
他忍不住感慨起來。
“所以,要破賊容易,可要破人心中之賊,卻是難啊。誠如殺人誅心,殺人何其易也,不過是匹夫一怒,血濺五步而已??梢D心,使人心悅誠服,卿等……都不如方繼藩?!?
弘治皇帝一面感嘆一面失望的搖頭。
蕭敬心里酸溜溜的,只是,卻半句話都不敢說,因?yàn)樵谶@件事情上,自己卻是不如方繼藩。
牟斌心口像是堵了一口氣一樣,卻也只好無奈苦笑。
身后,那學(xué)堂里,方繼藩似乎已經(jīng)講完了最后的課,接著聽到他的咆哮:“鼓掌啊……”
時(shí)間似乎凝固了一會兒。
終于,似乎是方繼藩率先拍了手,于是,熱烈的掌聲傳出來。
熱烈的掌聲格外響,縈繞在人耳際。
“……”
弘治皇帝背著手,駐足在這并沒有鋪就磚石,雨后有些泥濘的學(xué)堂門前,他的靴子已有了斑斑的泥點(diǎn),不過他并不在乎。
直到許多人三三兩兩出來,最先出來的是朱厚照,他的手掌都拍紅了,老方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因此他是非常用力的鼓掌。
他顯得很興奮,興奮之處不在于自己從這一堂課里學(xué)到了什么,而是……他驚奇的發(fā)現(xiàn),從前和方繼藩的‘胡鬧’,誰料收獲到的,竟還有亂黨的感激。
一位丐幫舵主呼喚自己為恩公,想一想都可以吹噓一輩子啊。
這可比砍了一個(gè)敵人的腦袋,更有意思的多。
可他一出來,見到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背手而立,整個(gè)人在陽光下顯得圣神而有威嚴(yán),朱厚照立即便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嘴角微微一動(dòng),嚅囁著不敢靠近。
近來父皇的脾氣有些暴虐,他不愿招惹。
明明自己什么都沒做,父皇還是會針對自己,因此他還是不要去觸霉頭了。
接著,方繼藩已出來了,他的身后,是弘法真人李朝文。
李朝文生怕錯(cuò)過了和方繼藩獨(dú)處的機(jī)會,小心翼翼,亦步亦趨跟著方繼藩的步伐,并低聲稱贊道:“師叔,說的真好?!?
徐經(jīng)和唐寅肩并肩在背后,已經(jīng)聽到了李朝文的話,他們不由厭惡的看了一眼李朝文,啐了一口:“呸,這個(gè)臭不要臉的馬屁精。”
歐陽志三人,照例還是老實(shí)巴交的樣子,他們反應(yīng)往往比人慢半拍,恩師的話,他們現(xiàn)在才開始消化。
王守仁落在了最后,他看著方繼藩背影的雙目之中,滿是迷茫,此刻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已要炸了。
他似乎已經(jīng)捕捉到了一點(diǎn)什么,可這稍閃即逝的靈光,卻又忽遠(yuǎn)忽近,他出門時(shí),腳絆到了門檻,打了個(gè)趔趄,可他似乎又不在乎,只撲一撲身上的灰塵,繼續(xù)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越走越遠(yuǎn),竟是恍恍惚惚的,朝著遠(yuǎn)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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