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著,我有話說?!笨捶嚼^藩似要離開,朱秀榮再不顧得加速起來的心跳,深深凝眸道:“你……近來在做什么?”
“……”方繼藩想了想道:“無非是畫畫,教書之類,偶爾也和太子殿下一起深入流民之中,體驗民間疾苦?!?
“你……你還養(yǎng)豬?”
“你聽誰說的?”
其實這句話問出口,方繼藩就后悔了。
大爺?shù)?,除了那個口里永遠把不住風(fēng)的太子殿下,還能有誰?這才多久啊,就已眾人皆知了。
方繼藩老實地道:“是的?!?
朱秀榮微微皺眉道:“養(yǎng)豬也沒什么不好,不過……母后方才說,你什么不養(yǎng),偏偏養(yǎng)豬,別人聽了,還以為你故意為之。再者說了,養(yǎng)豬又有何用,既教人聽了去笑話,這豬,本就不體面……”
方繼藩便知道,朱秀榮肯定聽了什么。
養(yǎng)豬在這個時代,確實是可笑的事。
因為一方面,除非某些特殊食物的食材,尋常的貴族,是不愛吃豬肉的,味道太臊了,口感和肉質(zhì)也不好,只有賤民在吃這些東西。
雖然在明初時,因為太祖高皇帝曾出身于草莽,因而宮里的膳食
食譜之中,也有一些豬肉作為食材,可漸漸的,宮里吃的越來越少。
尋常人,是不會吃飽了養(yǎng)豬的。
而方繼藩偏偏反其道而行,張皇后倒也未必是埋怨,而是覺得這事傳出去,對方繼藩的名聲有礙。
方繼藩對此倒是坦然,笑了笑道:“體面與否,在于一個人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而不是他操持何業(yè),像臣這樣的人,只要有利于天下人的事,便肯甘之如飴的去做?!?
朱秀榮不禁訝異,凝視著方繼藩道:“養(yǎng)豬也能有利天下?”
“這是自然。”
“你要小心一些。”朱秀榮道:“外頭的人愛閑碎語,他們可未必會這樣想的,這事,你不該和哥說,哥這個人管不住自己嘴巴的?!?
“我也發(fā)現(xiàn)了?!狈嚼^藩很是無奈地道。
在朱秀榮憂心的目光之下,方繼藩告辭而出。
每一次見到朱秀榮,都使方繼藩心里暖呵呵的,不禁感嘆,老朱家生了朱厚照這么個兒子,是夠頭痛,可生了朱秀榮這么個女兒,真是福氣啊。
………………
“啥……方繼藩在養(yǎng)豬?”
噗……
次日一早,兵部尚書馬文升在公房里,剛剛喝下一口茶,接著這茶水便噗的噴了出來。
他瞪著文吏道:“天大的事,也沒有下西洋要緊啊,各部無數(shù)的精力,數(shù)之不盡的錢糧,現(xiàn)在全指著他的門生呢,這等時候,他方繼藩不該是心急如焚嗎?他竟去養(yǎng)豬?”
馬文升一宿未睡,本就心情煩躁,此時真想找根繩子懸在梁上,干脆死了干凈。
兵部現(xiàn)在對于他而,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事比那徐經(jīng)更重要了,徐經(jīng)已經(jīng)出海,思來想去,就算想等他的音訊,怕也等不著,似乎還是盯著方繼藩比較好,可誰曉得,讓人一打聽,這廝竟養(yǎng)豬去了。
這還了得!
他急得團團轉(zhuǎn):“堂堂侯爵之子,大明的伯爵,詹事府的少詹事,西山書院的同院長,羽林衛(wèi)屯田千戶所的千戶,他去養(yǎng)什么豬?這是何其可笑的事啊,他也不怕天下人笑話,這養(yǎng)豬有什么用?是要緊事嗎?能養(yǎng)出什么來?他的趣味竟如此的別致,從前怎么就看不出他是這樣的人?!?
兵部上下,已是哀鴻遍野。
方繼藩養(yǎng)豬去了。
幾乎沒一個人能理解,你說你若是想吃肉,那就養(yǎng)羊嘛,羊肉大家都喜歡,而且養(yǎng)豬更邋遢一些,這豬肉,有誰肯吃?又能出多少肉?
“據(jù)說大街小巷都傳瘋了,還從未聽說過有伯爵親自去養(yǎng)豬的……”
“哎……”馬文升嘆了口氣:“這下西洋……怕是要完了。
……………………
汪洋之上。
萬里碧波,一眼看不到盡頭。
三艘海船,以品字形一路南行。
這斑駁的船身長滿了苔蘚,船不大,卻上滿了帆,順著風(fēng),艦船一路劃過了海面。
而立在船舷,一個男子的眼眸正眺望著海天一線,接著抬頭看了看上空盤旋的海鷗,篤定地道:“有海鳥,前方……有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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