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劉安很想說，其實我膽子也沒這么大。

方繼藩繼續(xù)道：“太子殿下救災(zāi)，完全出自肺腑，是因為太子殿下愛民，聽聞了百姓們受災(zāi)，心急如焚。吾皇圣明，大小便教育太子殿下要愛民如子，太子殿下受皇上教誨，將其牢記于心，地崩之后，太子殿下才不顧一切，趕赴災(zāi)區(qū)，前往災(zāi)區(qū)救災(zāi)，這是殿下的仁愛之心，是愛民之舉。看看這萬民書，寫的明明白白，百姓們深受太子殿下的恩德，無不感激涕零，怎么到了你的口里，就成了是我方繼藩慫恿太子殿下救災(zāi)呢？”

劉安的臉垮了下來。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可怕的邏輯陷阱。

救災(zāi)……從來都是大功啊，他忽視了救災(zāi)的巨大功勞，或者說，對于他這等人而，他們一向是瞧不起人的，他們自認為，自己才是道德的化身，只有自己才愛民如子，其他人，所謂的救災(zāi)，所謂的善事，要嘛就是別有居心，要嘛就是胡咧咧，他不信。

這種道德上的優(yōu)越感，其實在此時，已是蔚然成風(fēng)。邊鎮(zhèn)上的丘八們在前頭賣命打仗，可又如何，無論你立下他們功勞，在廟堂上的官眼里，丘八就是丘八，一輩子都是丘八，你立了功勞又怎樣，你說你是忠心為國？屁，你也配忠心為國，這些丘八，一定要好生提防才是，每一個人，都是疑似的反賊，現(xiàn)在不反，只是因為害怕而已。

至于為國為民，那就更加不容許了，你們明明是為了掙功勞，是想要得到賞賜，因而，丘八還是丘八。多少在邊鎮(zhèn)上流血流汗的丘八，無論是如何出生入死，不還是被經(jīng)常被御史和清流們罵的狗血淋頭，不敢還嘴嗎？

大明歷史上，一代名將戚繼光，南征北戰(zhàn)，北御韃靼，南討倭寇，在韃靼人和倭寇眼里，此人便如軍神，他的名字，足以讓這些世上最兇殘的人都聞風(fēng)喪膽，可又如何？小小一個八品、九品的給事中，芝麻綠豆的清流官，一封彈劾，直接就罷官滾蛋，這戚繼光還算是得了一個善終的，畢竟總還沒有獲罪，直接下獄，砍了腦袋，也沒有禍及自己的家人。

還有那俞大猷，也是一帶抗倭名將，清正廉明，兩袖清風(fēng)，對部下施以恩惠，從不居功自傲，結(jié)果小小一個巡按，照樣還是屁大點的官，依然以奸貪之罪彈劾。若不是

當(dāng)真兵部力保，堅決為他辯護，只怕也是后半生凄涼無比，可即便如此，依舊還是被朝廷發(fā)回原籍差遣。

同樣的道理，在劉安眼里，太子和方繼藩，肯定是去胡鬧了，似他這樣清貴的人，壓根就不相信，太子和方繼藩當(dāng)真去救了災(zāi)！

所以，他的的彈劾之中，方繼藩是帶著書院的生員去災(zāi)區(qū)玩鬧的，似乎還覺得玩鬧的不夠盡興，便又慫恿上了太子。

而現(xiàn)在……

方繼藩冷冷地看著他道：“在你心里，太子殿下就如此的昏聵？”

“沒……沒有！”劉安連忙矢口否認：“我并非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方繼藩這個人，歷來最喜歡的就是痛打落水狗，更何況是一個故意來找他麻煩的人。

“我……”劉安道：“我不過是防微杜漸罷了，我乃給事中，這是我的職責(zé)所在?！?

終于，到了辨無可辨的地步，便拿自己禮部給事中的身份來辯護了。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不對，我看你害怕太子殿下得到賢名，你心懷不軌，否則為何萬千的百姓感激太子殿下的當(dāng)口，你卻生怕太子殿下賢名遠播，竟是污蔑太子，說太子是被一個臣子慫恿，方才去了災(zāi)區(qū)救災(zāi)的呢？你難道不知，因你在此胡亂語，使天下人都以為太子殿下成了親近小人的昏聵儲君嗎？這等親者仇、仇者快的事，你竟也說的出口，你還知道你是給事中，你拿的乃是君祿，可為何，處處誹謗宮中，污蔑太子?！?

“你這是血口噴人?！眲材樕珣K然。

這家伙，上綱上線啊。

其實他忘了，最能上綱上線的，恰恰是他自己。

方繼藩笑道：“莫非你和韃靼人有所勾結(jié)？”

“……”劉安喉頭一甜，老血要噴出來，這罪名可不是開玩笑的，他打了個冷顫，白著臉道：“我的清白，人所共知，你不要構(gòu)陷忠良。”

方繼藩道：“不查一查，怎么知道？”

“……”

“陛下！”方繼藩可不是好惹的，說實話，他已經(jīng)做好了一萬種弄死這個家伙的辦法，至于劉安是不是委屈，這和方繼藩無關(guān)！

誰讓你認為我方繼藩是軟柿子，誰讓你誰不欺負就找準(zhǔn)我方繼藩欺負？那就得有被欺負回去的準(zhǔn)備！

弘治皇帝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他心里，依舊還沉浸在自己的兒子那一身的傷痕上，他此時只是淡淡頷首道：“但無妨?！?

方繼藩道：“臣覺得劉安別有圖謀，此事，還是要查清楚為好，臣既不敢污蔑劉安，卻也擔(dān)心劉安倘若當(dāng)勾結(jié)了韃靼人，因而造成隱患，這就太可怕了?！?

弘治皇帝面無表情，看了一眼朱厚照，眼眸中都是慈和之色。

太子受委屈了。

方繼藩也受委屈了啊。

弘治皇帝道：“查明一下也好，讓錦衣衛(wèi)指揮使牟斌來辦吧，若是查無實據(jù)，也還劉卿家一個公道，倘若當(dāng)真別有居心，自當(dāng)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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