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后,村里也有了路燈,過年就成了吃喝玩樂。再后來生活稍微富裕了一點,過年就成了賭博。人與人之間除了吃吃喝喝,就很少再話家常,一說話就是攀比,就是賺錢,就是吃什么穿什么。要不就是坐在電視面前,消磨時光。
老古的感慨引發(fā)了夏想的感慨,他搖頭一笑:“人情味淡了,年味才淡了。以前過年是歡聚一堂,高朋滿座,現(xiàn)在過年是吃喝玩樂,應酬攀比。年味沒變,變的是人心?!?
老古“啪”的一聲一拍大腿:“說得好!難得你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見識,我象你這么年輕的時候,正天天頭腦發(fā)熱,哪里會有什么深刻的思想。小夏,你還真不簡單?!?
“哪里,您可不要夸我,我就是一時有感而發(fā),比起您老一生的崢嶸歲月,還淺薄了不少?!毕南肷俨涣酥t虛幾句,他也看了出來老古是真心夸他,盡管他兩世為人,但實際上比不上老古的風云激蕩的人生經(jīng)歷,“今天叫我來,有什么事情吩咐?”
夏想就切入了正題。
“有一件事情,你得幫我拿拿主意。”老古伸手拿出一份材料,遞給夏想,“杭程遠是財政部的司長,資歷到了,也有能力,有人托我的關系,想讓他到燕省擔任省委秘書長。”
夏想心里一緊,還真是不幸被古玉中了,老古居然也打起了省委秘書長的主意,而且還向他問計,而他早就將橄欖枝拋給了邱家,盡管努力說服了梅家,但也因此得罪了吳家,現(xiàn)在倒好,又有了老古橫插一手,局勢,還真是越來越復雜了。
夏想拿過資料,只大概掃了幾眼,沒有細看,因為他知道到既然有人找到了老古,而老古還向他當面提了出來,可見此人的面子不小,老古不好反駁。既然如此,杭程遠的資歷就不會有問題了,他看不看都一樣。
老古讓他拿主意,他還真沒有好主意可拿。
夏想看了老古一眼,見老古一臉平靜,目光堅定,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不由暗暗搖頭。他并不清楚老古真正的實力有多驚人,但也清楚,老古輕易不會出手,如果他真的下定了決心出手,邱家面臨著吳家的反對和老古的競爭,恐怕會敗走麥城。
這個年,過得還真是波瀾起伏。
夏想將資料放回到桌子上,微一思忖,還是說出了實情:“邱家已經(jīng)開始著手運作省委秘書長的人選問題了。”
老古點頭:“我知道。”
“梅家也會幫助邱家?!?
“我也知道。”
“錢秘書長昨天和邱部長見面了,應該談得也不錯?!?
“我都知道。”老古的表情不動如山,沒有一絲笑意,“我只是問你是不是支持杭程遠。”
“我支持不支持,好象并不重要……”夏想笑了一笑。
“重要不重要不是關鍵,關鍵是你的態(tài)度?!崩瞎拍樕系谋砬槭乔八从械哪?,“我就是要你給我一個明確的回答?!?
“杭程遠是什么背景?”夏想很好奇老古為什么要力挺杭程遠,剛才他簡單一掃杭程遠的簡歷,沒發(fā)現(xiàn)太多的亮點和耐人尋味的地方,難道就是一個普通的草根出身的官員?
還真讓夏想猜對了,老古回答了夏想的疑問:“沒什么背景,也沒什么來歷,就是一個無根無底的普通人,一步步踏實地爬到了司長位置。他和我的一個老戰(zhàn)友關系不錯,老戰(zhàn)友說,杭程遠為人正直,綜合能力不錯,適合平衡燕省的局勢……”
前面的話沒有什么亮點,最后一句話讓夏想眼前一亮――平衡燕省的局勢――這句話可不是一般人說得出來的,也不可能是軍方的人。軍方的人對地方上的形勢不太關注,就算關心地方政局,一個軍人位置再高,也不會插手地方上的局勢。
恐怕老古所說的老戰(zhàn)友,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戰(zhàn)友。
“杭程遠的資歷有點不夠,他要一步由正廳跨越到常委、秘書長,難度很大?!毕南氇q豫一下,緊接著又說出了他的看法,“我之所以支持邱家安排人到燕省,不支持梅家和吳家,也是出于平衡局勢的考慮?!?
老古板著臉:“這么說,你是不支持杭程遠了?”
夏想實話實說:“我已經(jīng)向邱家表明了態(tài)度,也做了大量的工作,不可能出爾反爾。再說其實我支持不支持無關緊要,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上層之間的博弈了?!?
夏想說的是實話,但老古卻不領情:“我要的只是你的一個態(tài)度,而不是最后的結(jié)果。這么說,你還是堅定地要走家族路線了?”
家族路線?夏想靈光一閃,猛然意識到了什么,再聯(lián)想到老古提議的人選無根無底,就連他也覺得通過的可能性極小,不象是真正提名的人選,而象是向他有意的一次試探,再從老古的為人和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串聯(lián)起來,終于明白了什么,會心地笑了。
“今天古玉做了什么好吃的?”夏想忽然岔開了話題,問了一句。
“道不同不相為謀,今天沒做你的飯。”老古生氣了,站起身來,一甩手,“我去院子里遛遛彎,你是走是留,請便?!?
老古說走就走,扔下夏想,揚長而去。
夏想無奈地搖搖頭,今年他流年不利,先是被梅老爺子冷落了半晌,又被吳才洋訓斥了一番,現(xiàn)在好了,又被老古晾了起來,得,在利益面前,人人都露出了真實的一面。
不過對于老古猶如小孩一樣說翻臉就翻臉的脾氣,夏想只覺好笑,一點也不生氣,就背著手在客廳里踱步。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了上次老古送他的螳螂捕蟬的雕件擺在客廳的一個角落里。
夏想啞然失笑,所謂國寶,想拿它生事時,就扯虎皮做文章,就是國寶。暫時沒用了,就會放到一邊,就是普通的玉器??梢娛欠乔比谌诵?,有時候,出于政治需要,顛倒黑白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就象剛才老古對他的試探一樣,也是手段的一種。
夏想基本上猜到了老古的立場,老古是家族勢力的反對者之一。因此,他對自己竭力幫邱家運作省委秘書長的人選一事大為不滿,又因為自己助邱家聯(lián)合了梅家,老古經(jīng)過和自己認識以來的判斷,終于認定自己是要走家族勢力路線了。
就算如老古一樣目光如炬者,也沒能看清自己的真正用意,夏想不知是該慶幸自己的用心高遠,還是該感慨自己不被世人理解。
還好,他轉(zhuǎn)了幾步之后,就已經(jīng)想好了應對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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