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楊瑾半分不會看人臉色,毫不迂回地說道:“那行,我送你們一程?!?
李晟:“……”
周翡將碎遮在腿上磕了兩下,嗤笑了一聲。
楊瑾對她怒目而視,周翡便翻了他一眼,說道:“我們用得到你送?”
然而很快周翡便為自己的多嘴付出了代價。
只見這南疆第一炭鄭重其事地在懷里摸了摸,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捋平,一巴掌摔在周翡面前。
周翡:“……”
紙上墨跡糊成了一團,間或能辨認出幾個支楞八叉的影子,倘若扒開眼仔細看,仿佛能看到一點漢字的模樣,簡直可以直接貼在門上辟邪鎮(zhèn)宅。
周翡磕磕絆絆地念道:“‘單’書……甲午年八月,‘敬’云……什么……哦,溝,‘敬’云溝掌門楊瑾,‘要’南刀一……一‘單’,決一勝負……”
“戰(zhàn)”字少寫了半邊,“擎”字中途腰斬,“邀”字寫錯了,只提“南刀”,未提周翡,不知是不是楊掌門“翡”字不會寫了。
楊瑾不待她念完,便知道自己出了丑,面紅耳赤,一把將那破紙搶了過來。
李晟與吳楚楚涵養(yǎng)所限,倒都強行忍著,憋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李妍卻不管那許多,頭一個咧開嘴大笑起來。
周翡哭笑不得道:“楊掌門,你怎么寫份戰(zhàn)書也能這
樣偷工減料,寫了這么多半字?”
楊瑾的黑臉燒成了一塊黑里透紅的炭,沖周翡道:“拔刀!”
周翡忙著想找齊門禁地,哪有心情與他糾纏,撂下一聲“不應”,話音落下時,她人已經(jīng)在數(shù)丈之外,翻身上馬跑了。
楊瑾立刻去追:“你是怕了嗎?”
周翡不怎么在意地應道:“可不是,嚇死我啦!”
李晟懶得管他們,慢條斯理地套上馬,慢吞吞地趕上前去,突然,一馬當先的周翡倏地拉住韁繩,馬往旁邊錯后半步,她微微探身,皺著眉看向路邊。
只見路邊草叢中橫陳著幾具衣衫襤褸的尸體,都是普通農(nóng)戶打扮,旁邊有個裝滿了干草的筐,筐里好似有什么活物,一直在動,被馬蹄聲驚到,狠狠地一哆嗦,僵住了。
周翡藝高人膽大,翻身下馬,用碎遮將那倒扣的筐往上一掀。
里面的“東西”狠狠地瑟縮了一下,在地上縮成一團,畏懼地盯著她。
那居然是個小孩,約莫有兩三歲大,非常瘦小,滾了一身的稻草。
周翡瞥了一眼旁邊的尸體,想起這一片異乎尋常的不見人煙,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便半蹲下來,沖那小孩道:“你是誰家孩子,爹娘去哪了?”
小孩狠狠地咬住嘴,瞧見她手里的長刀,嚇得瞳孔縮成一個小點,卻又不敢出聲,小小的胸膛風箱似的起伏,抖得厲害。
這時,楊瑾和李晟等人趕了上來。
吳楚楚拉過碎遮往周翡身后一別:“藏著點你的刀……你們都不要圍著他,我試試看。”
周翡不置可否地退到一邊,去翻看旁邊幾具尸體――尸體總共有四個人,三男一女,都是年輕力壯的,已經(jīng)涼了,卻未見腐爛跡象,想必也是剛死不久。
“尋常莊稼人?!崩铌煞^一具尸體的手腳看了看,隨即又奇怪地“咦”了一聲,“劍傷,一劍封喉……”
李妍問道:“誰啊,殺幾個莊稼人作甚,是遇上打劫的山匪了嗎?”
“應該不是,”周翡道,“這幾個人身上輕傷不少,不知走了多遠,而且他們事先將小孩塞進干草筐里藏好,恐怕是被人追殺。”
說著,她皺了皺眉――江湖仇殺并不少見,只是這幾具尸體都是粗手大腳,面有菜色,周身肌肉松散,掌心的繭子分布也不像是練過武功的模樣,分明只是尋常百姓。
李妍道:“江陵現(xiàn)如今是咱們南朝地界,官府該有人管吧?”
李晟搖搖頭,說道:“這邊靠近前線,爭得厲害,今天姓南,明天姓北,朝廷不會那么快派正式官員過來,都是由軍中之人暫代太守,一旦吃緊,就得跟著大軍跑,聽憑調(diào)配,未必有心思管民生之事……”
他話沒說完,旁邊周翡驟然拔刀,只見一串流星似的箭矢破空而來!
“啪”一聲寒鐵相撞之聲――
蓬萊秘島上,劉有良清掃香灰,鐵護腕不小心同香案撞了一下,碰歪了小爐,他忙伸手扶正,擦了擦額頭上被熱出來的汗,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一眼一直昏迷不醒的人。
卻正好對上了一雙清亮的眼睛。
劉有良吃了一驚,隨即反應過來,上前一步跪下:“殿下!”
謝允無力回話,便只是沖他眨眨眼睛,眼睛里卻是帶著笑意的。
劉有良很快回過神來,沖謝允一拜,隨即起身撒腿就跑,叫道:“大師,大師!”
小島上人煙稀少,卻硬是一陣兵荒馬亂,林夫子“啊喲”一聲跳了起來,陳俊夫緊張地丟下漁網(wǎng),反倒是同明老和尚好似早有預料,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湯,不緊不慢地走進來道:“我猜你也該醒了。”
謝允躺了許久,一時提不起力氣,就著老和尚的手將一碗藥湯喝下,三個老東西默契地分別按住他頭頂、手臂等處,以內(nèi)力打入其少陽三焦。不過片刻,謝允頭頂便有白氣蒸起,原本慘白的臉上竟冒出一點血色,約莫一時三刻,人雖虛弱,卻有力氣語了。
劉有良恭恭敬敬地在旁護法,便見謝允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多謝師父、兩位師叔。”
說著,他目光往洞府中掃去,見一邊明珠下掛著一張軟皮,皮上是一堆墨跡,亂七八糟地畫著個鬼臉。
林夫子笑道:“哈哈,那是從你臉上拓下來的,你那小娘子,可真不是東西!太頑劣,別的就算了,額頭上給你畫了個‘王’,下面一左一右兩撇小胡子,那不就是‘王八’了嗎?”
謝允心有余悸地抬手摸了一把臉,微笑著對林夫子道:“師叔教訓得是,下回我一定給她寫在信里代為轉(zhuǎn)達。”
林夫子:“……”
這時,同明在旁邊干咳一聲,打斷眾人說笑。
謝允:“師父?!?
同明將藥碗放在一邊,沉聲道:“‘三味湯’,你已服下第二味,再有一次,老衲也別無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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