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壯的臉?biāo)查g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他又羞又惱地瞪了妞妞一眼：“妞妞，你……你瞎說什么?！?

“我才沒瞎說，”妞妞叉著腰，理直氣壯，“你昨天還偷偷問我，攢多少工分能換一匹紅布呢。你說……你要給周瑩娘換紅布，做嫁衣?！?

李大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起來：“你……你閉嘴?！?

“給周瑩換紅布？”沈桃桃的聲音含了一絲震動。

李大壯低下頭，死死咬著嘴唇，眼圈卻悄悄紅了。半晌，他才帶著濃重的鼻音，悶悶地說：“我昨晚聽見了……”

他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委屈和倔強(qiáng)：“我爹，讓周瑩娘去換紅布做嫁衣，周瑩娘……不肯?！?

“她說，工分要攢著換房子。”

“換兩個(gè)房子，一個(gè)現(xiàn)在住，一個(gè)留給我以后娶媳婦?！?

“為了那點(diǎn)紅布就糟踐工分……她舍不得。”

“她還說……怕?lián)Q了紅布，背后那些人嚼舌根子，說有后娘就有了后爹，說我爹的工分全給媳婦花了，不管兒子了。”

“她不能讓別人，戳我爹脊梁骨……”

李大壯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濃重的哭腔，小肩膀微微顫抖著：“我心里難受，周瑩娘，她…她是因?yàn)槲摇糯┎簧霞t嫁衣的，我……我要賺工分，我要給周瑩娘換紅布，我要讓她漂漂亮亮地嫁給我爹?！?

一個(gè)孩子最樸素的決心和最深沉的愧疚。

沈桃桃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酸澀得厲害。

她看著眼前這個(gè)倔強(qiáng)的低著頭的小小少年，又想起周瑩在鐵匠鋪里那躲閃的眼神和那句“不會繡”的托詞，一切都明白了。

自古后娘難當(dāng)。

周瑩的顧慮，她懂。她怕流蜚語，被人戳脊梁骨，也怕因?yàn)樽约?，讓李瘸子和李大壯父子離心。

她寧愿委屈自己，不穿那身象征喜慶的紅嫁衣，也要把工分省下來，給李大壯一個(gè)看得見的未來。

這份帶著小心翼翼的愛護(hù)，怎能不讓人動容。

好在，李瘸子是個(gè)明白人。李大壯也是個(gè)心里有數(shù)的好孩子，知道心疼他這后娘。

沈桃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酸澀。

她蹲下身，平視著李大壯的眼睛，聲音放得柔和：“大壯，抬起頭來?！?

李大壯倔強(qiáng)地抿著嘴，慢慢抬起頭，通紅的眼睛里還噙著淚花，卻努力不讓它掉下來。

“想給你娘換紅布？”沈桃桃問。

“嗯?！崩畲髩延昧c(diǎn)頭。

“想讓她漂漂亮亮地嫁給你爹？”

“嗯?！?

“好，”沈桃桃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志氣，是個(gè)孝順的好孩子?！?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偷魚換工分這事可不行，這是歪門邪道，男子漢大丈夫，要賺工分就得堂堂正正。靠自己的本事?！?

李大壯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小嘴癟了癟，帶著一絲委屈：“我力氣小，挖礦打鐵，都干不了，我不知道還能干啥……”

沈桃桃看著他這副沮喪的樣子，心里有了主意。

她微微一笑，“這樣吧，我給你個(gè)活兒，你要是能辦好，辦得漂亮。我就做主，給你一匹紅布，怎么樣？”

“真的？”李大壯的眼睛瞬間亮了，“什么活兒？沈姑姑你說，我保證辦好?！?

妞妞和小文文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沈桃桃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這個(gè)活兒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需要你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腿腳麻利，嘴巴甜?！?

李大壯聽得一臉茫然。

沈桃桃繼續(xù)道：“你去給我打聽打聽，咱們驛站里，誰家對種地特別在行?！?

“種地？”李大壯更懵了，“種地誰不會啊，我爹就會啊?！?

“不是那種簡單的會種，”沈桃桃擺擺手，“是特別在行，就是特別有本事那種，比如誰家種的麥子穗特別大，誰家種的菜比別人家的水靈，誰家種的瓜特別甜，誰家有祖?zhèn)鞯亩逊拭胤?，誰家能治蟲害，誰家會嫁接果樹，誰家懂輪作休耕，誰家能一眼看出地里的毛病……總之，就是那種能把地里刨食的活兒，干出花來的人?！?

她看著李大壯似懂非懂的小臉，解釋道：“咱們寧古塔荒地多，但光靠蠻力開荒不行，得懂農(nóng)事技術(shù)，才能種出更多更好的糧食。養(yǎng)活更多人，你沈姑姑我對種地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所以得找專家，懂嗎？”

李大壯用力點(diǎn)頭：“懂了，就是找種地最厲害的老把式?！?

“對，”沈桃桃贊許地點(diǎn)頭，“就是這個(gè)意思，你年紀(jì)小，腿腳快，嘴巴甜，大人對你不設(shè)防。你就去串門，去聽墻角，去跟那些叔叔嬸嬸嘮嗑，套他們的話，看誰是真有本事。把名字，有啥絕活，都給我記下來?；貋砀嬖V我，明白了嗎？”

“明白了，”李大壯挺起小胸脯，一臉鄭重，“沈姑姑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證把那些種地最厲害的老把式，都給你挖出來?！?

“好，”沈桃桃笑著拍拍他的頭，“去吧，記住要機(jī)靈點(diǎn)，別讓人看出你是特意打聽的，還有不許再偷魚了，要紅布，就給我堂堂正正地賺，可別大的帶壞小的?！?

“嗯！”李大壯用力點(diǎn)頭，臉上重新煥發(fā)出光彩。

他拉起妞妞和小文文，“走，妞妞，小文文，跟我去串門?！?

三個(gè)孩子像一陣風(fēng)似的，飛快地跑出了后院，小小的身影充滿了干勁。

沈桃桃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