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瘋?！标懥季o盯云琛的眼睛，“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此時此刻換成少主在這，他不會選擇將兵權(quán)交出去，而是直接帶獅威虎威大軍殺進(jìn)皇宮？也許少主心里想反呢？”
陸良本以為，話說到這份上，云琛會停下來好好想一想了。
然而云琛卻只是無比堅定，信任，沒有一絲猶豫地說道：
“阿念不會。”&lt-->>;br>頓了頓，她接著說：“就算阿念真有心要反，也一定會告訴我，讓我第一個知道?！?
說完，再不管陸良如何想阻攔和說話，云琛推開他，翻身上馬。
可陸良還不肯放棄，追出棲云居，仍發(fā)出陣陣質(zhì)問：
“皇上已如此待您和少主！您為何還要忠心耿耿？人說‘父不慈子奔他鄉(xiāng)，君不正臣投他國’！您現(xiàn)在對皇上的忠心只是愚忠！”
云琛本不想與陸良過多糾纏解釋，可緊接著，陸良一句“您也是‘奔過他鄉(xiāng)’的人！是曉得憤怒與反抗的！為何如今卻不了？到底要什么地步您才肯放棄這愚忠？”又將云琛的腳步拖住。
她緩緩勒停馬，望向高遠(yuǎn)的天空，云彩最絢爛的方向，恰是幽州。
“是。我少時曾以為‘父親不慈’，而決然‘奔他鄉(xiāng)’，我自然曉得憤怒與反抗?？珊髞恚瑫r間與現(xiàn)實告訴我，有時候，‘你以為’的不一定是真相?！?
云琛勒馬回身，直直看進(jìn)陸良的眼睛：
“皇上忌憚也好，利用，欺騙，辜負(fù)也罷。且不論她本意如此，還是為人左右，被什么我不曉得的陰謀裹挾。就算她發(fā)自內(nèi)心厭我，殺我，又如何呢？她又不是厭惡整個天下所有百姓。我曉得皇上并非高世之主，在你們眼中，她平庸，善妒，自私又時而昏懦，缺點諸多……
可就是這樣的她，在洛疆與黑鱗騎兵來犯時，也沒有彎折過一次腰，態(tài)度堅定地寸土不讓，屢敗屢戰(zhàn)。她能守住她的皇座不叫天下大亂，守住她的江山和百姓，就夠了。”
陸良目瞪口呆，云琛恐怕是這世上唯一能說出南璃君優(yōu)點的人。
他嘴巴動了動，想要辯解，竟突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云琛又道：
“若人人為己，將‘忠心’當(dāng)作要挾君王的籌碼，今日你可以不滿新政想造反，明日他可以看不慣某條處政結(jié)果而反，后日誰誰為觸犯家族利益心生怨懟，再后日，就連看不慣皇上衣裳打扮都可以拿出來作為理由……
若如此以神明的標(biāo)桿要求皇上，稍有不滿就造反，天下焉有安定時？縱觀古今，再賢能的明君，也有缺點，不是嗎？在我看來，皇帝只要寬和待民，不屠戮，不暴政，這楠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就永遠(yuǎn)不會觸及我的底線?！?
說完這些，云琛再次轉(zhuǎn)身。
見陸良直挺挺地杵在原地，眉頭緊皺，一臉困惑不解，像是完全不能明白她方才說的話，云琛輕輕嘆口氣，用最率直的大白話，一字一句道：
“陸良，‘憤怒與反抗’都是可以的。但要看，這‘反’是為天下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還是只為覬覦皇座的一己權(quán)欲？這兩者是有天壤之別的。人人道我云琛忠君，殊不知這天下本姓‘民’，我忠的是那安穩(wěn)皇座之后，千千萬萬渴望太平安定的無辜性命。懂了嗎？”
說罷，再不管陸良聽沒聽懂，云琛將兩枚兵符緊緊揣進(jìn)懷中，風(fēng)馳電掣往皇宮而去。
她的動作凌厲如常，那執(zhí)著之氣近乎決絕。
在她身后，陸良早已被這番話震驚得渾身發(fā)麻。
只要南璃君不暴政，不屠戮百姓，無論她多低劣多惡心，云琛都能接受？
就算有天她要造反，也必須是為百姓，而不是為一己權(quán)欲？
如今難得戰(zhàn)爭平息，四海皆安，百姓們渴望什么，她云琛就守護(hù)什么。
和平，永遠(yuǎn)是和平。
陸良反復(fù)深呼吸，他驚訝于云琛自有的這套無懈可擊的邏輯，驚她竟能一直站在所有人頭頂之上，用最宏大的視野，最誠摯的慈悲心去俯瞰眾生。
同樣，他也感到無比沮喪。
他知道，云琛走的這條與霍乾念截然相反的路，也許注定他們將……
陸良垂著肩膀，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唯一的機(jī)會，唯一的啊……不要錯過，該多好……”
與陸良同樣情緒的，還有不遠(yuǎn)處，那枝葉茂盛的榕樹上——
兩道瘦削的身影一直靜靜隱藏在那里，沒有讓攝政王府的任何一個人察覺。
不望著云琛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心頭同樣復(fù)雜至極。
做兄弟那么多年，他太了解云琛，不用腦子就能猜到她的決定。
可還是為她那真摯辭——為那顆世上絕無僅有的七竅玲瓏心而動容。
有那么一瞬間，他竟和陸良一樣，希望從云琛口中聽到一句：
“他媽的，不管了！老子要反！”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念頭。
也許是因為，他雖承諾要保護(hù)南璃君，可心底永遠(yuǎn)覺得云琛更重要。
也許，是因為太了解霍乾念，深知他曾經(jīng)忠心侍奉了十幾年的少主，是怎樣一個深藏若虛、詭譎如深海的性子，絕不會如此輕易落敗。
只可惜，這份臆想永遠(yuǎn)不可能發(fā)生。
“背叛”二字，從來都不在云琛的人生。
要她不顧天牢里霍乾念、段捷他們的性命，不顧云望妻兒安危，帶著大軍沖進(jìn)皇宮，在京都城百姓們的眼皮子底下起戰(zhàn)，將手里刀劍對準(zhǔn)禁軍們，屠殺著自己的同胞，沖進(jìn)金鑾殿將南璃君從皇位上拉下來……
只要是了解云琛的人，就會知道，這是天崩地裂也絕不可能發(fā)生的事。
“所以說，此時，此刻，此人，一切都早已被注定。兵權(quán)一定會交，也一定只有云琛，才能交。”
梟澤站在不身邊，這樣輕聲感慨到。
看出不矛盾掙扎的情緒，梟澤用玩笑的語氣道：
“要不，咱倆也別旁觀了。一起加入這即將到來的亂斗？哈哈……”
不搖了搖頭。
梟澤嘆口氣，思緒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夜里，他將云琛從霍府挾持到皇宮的那一晚。
“以前，先皇曾問過云琛，如果江鳴要殺皇帝，她當(dāng)如何？如果讓她去殺江鳴，她又當(dāng)如何。她給出了這世上最漂亮的答案。眼下看來，哪怕已過去那么多年，這答案都從來沒變過，把江鳴換成誰，都一樣。”
“猜疑者不會放棄，陰謀者與野心家不會退下，云琛也永遠(yuǎn)只會是云琛。你我只能做個旁觀者，努力在最后一刻來臨時，為皇上做最后的守護(hù)。唉，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吶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