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那張鮮艷的畫報。

幕布前鼎沸的人聲，搬動板凳的磕碰聲，小孩子的追逐笑鬧聲，仿佛在這一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們的視線，隔著傍晚溫?zé)岣拥目諝?，短暫地聚焦在那同一個點上。

蘇扶搖也望過去，看著那熟悉的場景，重生前的記憶涌上心頭。

露天電影，是這匱乏年代里難得的娛樂盛事，也是小年輕們心照不宣的約會場所。

她下意識地側(cè)頭看了沈知行一眼。

幾乎在同一時刻，沈知行的目光也若有似無地掃過她。

兩人視線在空中短暫地交匯了一瞬，又迅速分開。

仿佛有根無形的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幕布前，放映員正在調(diào)試機器，一束光柱打在幕布上，映出模糊跳動的圖案。

人群的喧鬧聲更大了些，充滿了生活的煙火氣。

蘇扶搖看著那光柱，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要不要……問問沈廠長去不去看？反正……鄰居嘛，湊個熱鬧也正常。

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

太突兀了，而且……她以什么身份問呢？人家是廠長，說不定有工作要忙。

沈知行推著車，步伐不疾不徐。

他眼角的余光能清晰地看到蘇扶搖望向露天電影場地時，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帶著追憶的亮光。

他喉結(jié)微動，一個念頭同樣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

沈知行握著車把的手心，不知何時又沁出了一層薄汗。

電影……他腦子里飛快地閃過這個念頭。

露天電影人多嘈雜，位置也未必好，但……如果是去電影院呢？有一部最近重映的《廬山戀》，聽說拍得不錯，環(huán)境也清靜。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立刻被他摁了下去。

太刻意了。

不合適。

他一個廠長，單獨邀約女下屬看電影？傳出去像什么話？而且……萬一她拒絕呢？他不想看到那雙清凌凌的眼睛里出現(xiàn)為難的神色。

兩人都只停頓了短短一瞬，便極其默契地同時移開了視線，仿佛剛才那片刻的凝望從未發(fā)生過。

“露天電影?！?

沈知行先開了口，語氣平淡地陳述事實，目光重新投向前方回家的路，下頜線在夕陽余暉里顯得格外清晰。

“嗯，”蘇扶搖輕聲應(yīng)和，聲音像羽毛拂過，“挺熱鬧的。”

她也重新邁開步子，心跳卻比剛才快了一點點。

路過廠區(qū)唯一那家小小的、門面灰撲撲的紅星電影院時，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

電影院門口貼著幾張色彩已經(jīng)有些黯淡的電影海報。

其中一張新貼的，尤為醒目——

電影《廬山戀》。

海報上的男女主角靠得不近，各自眺望，氣氛卻含情脈脈。

蘇扶搖的目光在那張海報上停留了兩秒。

重生前，她似乎錯過了這部電影的上映……海報的配色和人物造型，帶著鮮明的年代風(fēng)格。

蘇扶搖有點想笑。

這個年代的人情緒內(nèi)斂，感情也內(nèi)斂。

即便是兩情相悅，更多的也是相顧無，就像……

就像什么？

蘇扶搖像是被自己的想法燙到了。

抿著嘴，重新低下頭。

沈知行也看到了海報。

他的視線掃過海報上的男女，又極快地掠過身旁蘇扶搖安靜的側(cè)影。

她微微仰頭看著海報，脖頸的線條優(yōu)美而脆弱。

然后掠過了一點笑意……又收回。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他胸腔里涌動，有點悶，又有點癢。

他想象了一下和她坐在電影院里，黑暗的環(huán)境中，只有銀幕的光影閃爍……

這個念頭讓他握著車把的手心微微有些發(fā)燙。

沈廠長覺得……原來約人看電影這件事，比做季度生產(chǎn)計劃還讓人舉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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