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進樓里,看到眼前場景,只覺得渾身氣血翻騰上涌。
林雨柔穿著一身鵝黃色輕紗羅裙,扎了頭發(fā)抹了淡淡的胭脂,更顯得甜美可愛、楚楚動人。
可她此時被一個衣著華貴、神色輕佻的青年男子堵在角落,紗裙已經(jīng)被撕開好幾條口子。
她渾身顫抖,高聲尖叫,拿著半截瓷片自衛(wèi),手掌被瓷片割出傷口,鮮血滴落。
“林雨柔,你既然來了這種地方,就該入鄉(xiāng)隨俗啊,裝什么純貞?真以為自己還是林家小姐?”
華服男子一臉玩味的笑。
便在這時,陳木一聲大喝。
“住手!”
華服男子隨意地側目一瞥,看清陳木身上穿的玄甲,眉梢一顫,眼底多了分忌憚。
又看見陳木身后的馬遲。
華服男子皺起眉頭,撇下林雨柔,往旁邊讓了兩步,躲開徑直朝這邊沖來的陳木。
“沒事吧?”
陳木抱起林雨柔。
“軍爺!”
女孩撲在陳木肩頭。
“好了沒事了,有我在?!?
陳木輕輕撫了撫林雨柔的后背,轉過身來,冷眼盯著那華服男子,目露兇光。
“嘖,李若薇的門難進,玩?zhèn)€別的也有人攔,沒勁。”
華服男子拍拍屁股。
卻是打算就這么走人了。
“呂復學,你壞了規(guī)矩,總要有個說法?!?
馬遲橫刀,攔住去路。
“什么規(guī)矩?”呂復學裝傻。
“青樓女子以身報國,便受軍規(guī)保護,任何人不得在這樓里強人所難、仗勢欺人!”
馬遲冷喝,“此乃湯將軍親令!”
“就只會拿你舅舅來壓人?!眳螐蛯W不屑,“就算我違令又如何?你讓湯牧仁親自來呂府抓我!”
話音剛落,只感覺后背一痛,緊接著整個人向前飛去,狠狠摔了個狗吃屎,渾身骨頭都仿佛散了。
“哎喲!”
呂復學發(fā)出慘叫,扭頭一看,只見陳木目露兇光,正擼袖子往他走來。
“你敢……”
呂復學到底還算聰明,知道跟這莽夫講不清道理,連忙手腳并用,幾乎是爬著逃出青樓。
當然,這也多虧馬遲幫他攔著。
“攔我干什么!”陳木怒道。
“踢一腳出出氣就夠了,不能再動手?!瘪R遲搖搖頭,“他是呂壺的長子?!?
“呂壺是什么東西?”
“……”
馬遲頓了頓,只當陳木是氣昏了頭,連這個名字都忘了,耐心道:
“呂壺是肅馬知縣?!?
“知縣?現(xiàn)在不是在打仗嗎?他一個知縣,能比咱將軍大?”陳木道。
“正因如此,所以他看到你身上的玄甲,才干脆地跑了?!?
馬遲進一步解釋,“但我們拿他也沒辦法。他父親是肅馬知縣,他爺爺是蜀地刺史,還有好幾個叔叔伯伯在京中當官,正兒八經(jīng)的士族門閥?!?
“士族算什么玩意?!”
陳木吐了口唾沫。
這話聲音不小。
青樓眾人,臉色頓時變了。
一片寂靜中。
只隱隱有拍掌聲,從樓上傳來。
……
……
“軍爺,你不知道士族的厲害?!?
關了門的房間內。
林雨柔的情緒已穩(wěn)定下來。
她依偎在陳木懷里。
眼底是深深的擔憂。
“士族門閥,世代為官,他們的勢力根深蒂固,相互之間又緊緊抱團,別說湯將軍,就算是圣上,也不會輕易動他們?!?
林雨柔說到這里,壓低聲音,“大虞數(shù)百年,皇帝換了幾十個,可士族門閥,始終是那些家?!?
“那又如何?”
陳木依然不懼,“有天大的背景,他也是骨頭就著肉長的,人被殺,就會死?!?
“是這個理,不然他今天也不會躲著你。湯將軍的黑騎營,可是出了名的霸道?!?
林雨柔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桌上的黑甲,語氣中滿是崇拜。
“我還沒入黑騎營?!标惸究攘寺?。
“那這甲?”
“運氣好給的?!?
“這……若呂復學知道,恐怕還會來找你麻煩?!?
林雨柔的俏鼻又微微皺起,“眼下這城里,黑騎營的人他暫時不敢惹。其他人可就說不好了?!?
“簡單,我入黑騎營不就好了?”陳木道。
“嗯!我相信軍爺?shù)谋臼?!?
林雨柔這話說得誠懇。
她親眼看著陳木從只拿得出一個軍功的民夫,一夜之間成長為披著玄甲的什長。
連湯將軍的侄子,也給他當手下。
入個黑騎營。
不說輕輕松松。
也不是什么難事吧?
“說起來,那人好像認得你?”
陳木又問。
“是。我今天提前換了衣服,本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突然碰到他,被他認了出來……兩年前,我們在一次宴席上見過。”林雨柔低聲道。
“你之前?”
陳木不知道該不該問。
“軍爺,你聽我講?!?
林雨柔猶豫半晌。
還是將她的身世,講了出來。
正如陳木所料。
她出身富貴。
“我在陽泉城長大,父親叫林千源,是北境有名的商人?!?
“陽泉在肅馬北邊,沒肅馬大,但位于商路上,比肅馬更繁華。我小時候最喜歡跟著爹娘在城里閑逛,天南海北,集市里什么稀奇玩意都有?!?
“我曾決心也要成為個大商人,我爹不許,說女孩子成何體統(tǒng),但娘支持我,她教我識貨、算數(shù),我十八歲的時候已經(jīng)賺了上千兩銀子?!?
“但那天,北莽人來了?!?
“陽泉城不到兩天就被攻破,我們倉皇出逃,還是被追上。爹娘將我藏進草窩,他們讓我別出聲,自己則往反方向跑。我把臉埋進土里,不敢抬頭?!?
“我聽到刀鋒砍入骨肉的悶響,我聽到娘親戛然而止的嗚咽,聽到兄姐們凄厲的哭喊,聽到北莽人的狂笑,聽到馬蹄踐踏軀體……那些聲音像燒紅的烙鐵?!?
“直到所有聲音都遠去,我等了很久很久,從草窩里爬出來,看到泥土被染成紅色,滿地殘肢,我的爹、娘、叔叔、嬸嬸、姐姐、妹妹……27個腦袋堆在一起望著我……”
林雨柔說到這里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