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寂這話仿佛在問她:“喜歡隔壁村那只小狗不?我一會兒把他狗頭拿來?”
    云琛咳嗽兩聲,“沒有沒有……我是想殺焦左泰,也必殺他,但不是現(xiàn)在?!?
    焦左泰之罪罄竹難書。
    雖然已經(jīng)半年時間過去,可云琛總是在夜里夢見丹蔻,妙妙……夢見那個血跡斑駁的伙房,里面冒著滾滾熱氣的大鍋?zhàn)?,還有焦左泰狠辣陰毒的笑容。
    在黑鱗騎兵的一幕幕,已成了她心里最深的陰影,無論專注忙軍務(wù)時,還是與霍乾念耳鬢廝磨時,她總會不自覺地突然回想起那些畫面。
    所有人只知道焦左泰殺俘虜吃俘虜,云琛偷防布圖時不幸被抓,也差點(diǎn)丟了性命。
    沒人知道焦左泰如何用丹蔻等一眾煙城百姓的命,狠狠戲耍了她一番。
    她曾在無數(shù)個深夜反反復(fù)復(fù)問自己,如果當(dāng)時不去刺殺焦左泰,如果在丹蔻被剝光衣服的時候,焦左泰數(shù)著一二三逼她出來的時候,她立馬就站出來。
    那么丹蔻,丹蔻的弟弟,妙妙,那么多煙城老百姓,還會死嗎?
    大約還是會的。
    焦左泰早就疑心名冊之事,有奸細(xì)混入,也早認(rèn)出她,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從心理上折磨她。
    即使已知道焦左泰的惡毒用意,可愧疚、羞恥、后悔……還是像沼澤一樣深深又牢牢困著她的心。
    很長時間以來,她都恥于任何愉悅的情緒,哪怕露出一個笑容,都要覺得自己殘忍背義。
    她做夢都想將焦左泰千刀萬剮。
    可如今已做了主將,手下領(lǐng)了兵,云琛深知,想于數(shù)十萬重兵之中取敵方主將性命,是多么難如登天。
    她不能為一己之恨,要山寂以身犯險。
    況且死了焦左泰又如何,攛掇三國同時進(jìn)犯楠國的幕后主使尚不明確,吃人的黑鱗騎兵還在,被敵軍占據(jù)的國土未還……
    除惡不盡,幾乎等于助長其囂張氣焰。
    所以,她堅(jiān)信,總有一天,她會與焦左泰于戰(zhàn)場狹路相逢,叫他明明白白死在她的手里。
    事關(guān)軍務(wù)機(jī)密,云琛不能多說,只道:
    “我們?nèi)缃衽c黑鱗騎兵對峙僵持,難以強(qiáng)攻固英城,很大一個原因是我們沒有像黑鱗騎兵那樣訓(xùn)練有素的騎兵部隊(duì)?!?
    頓了頓,云琛聲音暗下,神色也變得晦暗:
    “我們?nèi)睉?zhàn)馬?!?
    這下山寂也沉默了。
    他明白獅威軍如今的難處,更明白云琛的困境。
    想了想,他說:“我替你去幽州走一趟。你既已對月焚煙,召喚無義血衛(wèi),我便為你辦事。報酬我會找霍乾念要——不,這次算了?!?
    說罷,山寂立刻站起身,一副要即刻動身去辦差的架勢。
    云琛趕忙阻攔:“無義血衛(wèi)不是有門規(guī),永久中立,絕不參與任何國戰(zhàn)嗎?”
    山寂一臉滿不在乎:“現(xiàn)在我是掌門,什么破規(guī)矩,我廢了就是?!?
    “不妥不妥,你若管這事,就等于站隊(duì)楠國,楠國的敵人立馬會成為你的敵人,太危險?!?
    云琛堅(jiān)持拒絕,山寂差點(diǎn)就要脫口而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是我們的家事!”
    但不等山寂說出口,帳簾突然被掀開。
    一個將士匆匆跑來,說有重大東宮令來了,請她速速前去領(lǐng)命。
    不知為何,云琛與山寂互相對視一眼,同時在心里升起異樣的預(yù)感。
    快速穿戴好鎧甲,云琛跑向霍乾念的主帳。
    遠(yuǎn)遠(yuǎn)的,她看見主帳外黑壓壓一片人影。
    霍乾念站在最前,知羅、榮江榮易等幾十個人隨后。
    她跑進(jìn)隊(duì)列,在霍乾念身后站定。
    隨著傳令官展開明黃色的東宮令,霍乾念等人立刻單膝跪迎。
    “東宮有令:
    今有我朝雄師之眾,勇武堅(jiān)毅,克敵制勝,有功于疆土,千秋于萬民。然,兵足,馬稀,無強(qiáng)悍騎兵無以制勝,城關(guān)不破,國土難還。故,特命爾等至幽州借馬,訓(xùn)建騎兵,破城伐敵,衛(wèi)我國民!”
    傳令官話音落下,霍乾念竟沒有謝恩,而是直接站起身,走到云琛身邊將人扶起,而后旁若無人般,用一種只有云琛懂得的眼神直直望著她。
    眾人驚訝。
    忍著濃濃一腔酸味,知羅將規(guī)矩拋在腦后,趕緊從旁接過東宮令,恭敬問道:
    “敢問大人,公主怎么突然要我們?nèi)ビ闹???
    傳令官對于霍乾念的怠慢無禮十分不悅,冷聲道:
    “幽州戰(zhàn)馬天下聞名,要你們?nèi)?,自然是為了借馬去?你們不就是因?yàn)槿瘪R,才止步于此,遲遲難攻固英城嗎?怎么,本官方才念了半天,你們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
    “豈敢啊,我們聽得可真切了!”榮易上前,親昵地攬住傳令官的肩膀,手里輕微動作,將一大包金子塞進(jìn)傳令官的袖口,笑道:
    “大人別見怪,我們都是糙人,如有怠慢之處,您多包涵,我們一定立刻馬上前往幽州,只是圣令也沒說找誰去借馬?。俊?
    傳令官面色稍緩,道:“自然是去找——”
    話未說完,云琛低沉的聲音響起:
    “幽州馬王,云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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